第97章 孤岛
温洵刚好晚上考完试赶回来,在学校门口附近从电车上下来,看这个点还有一节自习课,他不想那么快进到学校,就先在学校门口的街道上游荡了一会儿,坐在一个卖热茶的餐车前面,捧着一杯茶喝着。
这时觉得侧颈有点异样,有丝尖锐的冷意,摸了摸,竟摸到了几颗还未融化的雪粒。下雪了,他离开了长椅,看向街道对面。
车道上没什么车,那些薄雪落下来像小雨一样,但依稀能看到漂亮的形状。又是一年冬天,不知道是不是此时只有他一个人的缘故,连这初雪都没新意了,总觉得有些寂寞。
他把杯子里的热茶一饮而尽,好歹胃是暖和的,这就准备往学校门口去了。刚一转身,看到有一个人出现在路灯下面。
刚才还不见,那人的身形看上去很熟悉,站得不直,斜倚靠灯杆。温洵神情一敛,眉宇有些愠怒的滋味。
他走过去。
方修塘的脸越靠近越清晰了一点,脸上还有那款招牌的当温洵看向他时就会有的笑容。
“你出来了。”温洵走到他面前。
“嗯。”
可能这个星期是方修塘的休息周,他看上去颇为闲适,天气冷了,人穿得比较严实,还戴着条羊毛围巾,武装得当,这下也看不清身体一些部位是否还有密集替换的伤口贴了,体贴着,让温洵不用第一时间就检查什么。
“我来看你。”方修塘笑了笑,笑容轻淡,一下子有了点活气。
温洵却冷下脸,心情不佳,“你干脆不要过来。”
距离他们上次见面中间又有一段时间了,他以为自己都要把方修塘给忘了,只觉得胸口蹙着一股儿气,现在一看到方修塘的脸,全想起来了,是方修塘亲了他,然后跑了。
“我忙着赚钱嘛。”方修塘丝毫不臊,“我一出来就来看你了啊。”
“你从来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温洵懒得再说。
“现在不一样。”方修塘神秘兮兮的,“我现在是自由身了。”
“审察局的人不跟着你了?”
“不跟了。”
“那……”温洵躲避般地低下了头,“那还会有人要伤害你吗?”
前段时间蝴蝶园已经换了个巡查队队长,温洵知道这动荡多少跟爸爸有点关系,更甚至可能就是爸爸一手操作,没了裴琛的包庇托持,方修塘简直就是一块行走的肥肉,自身难保,只能躲在黑市。之后只能偶尔出来几次,有的那几次都来找过他,温洵不应该不体谅他,可是无尽的疲惫感席卷他。
“没事。”方修塘脸色无异,轻轻打量着他,“我挺好的,你别乱想。”
温洵比从前敏感不少,知道不会有平白无故的安稳,“是又要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可能要跟布老板离开联盟一段时间。”方修塘说。
温洵看着他,“你走去哪?”
“还没想好,不过肯定要离开联盟。”
温洵早就会看他的脸色了,看来是又要发生什么事了。
“那绵绵呢?”他担心道。
“绵绵等他考完试,我会替他安置。”
温洵听着他这从善如流的语气,知道他已经做好准备,方修塘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做事不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只管做了,过后才会留心要不要告知谁,只是到那时也诚意大减了。
“那你去吧。”温洵自然由他去。
方修塘拉住他的手,“温洵。”方修塘把他拉到了一边的树下,他的脸在这灰暗中有了点和平之意。
有阵将要亲近的热气,与此同时方修塘攥紧了他的两边手腕,温洵意识到方修塘又想亲他,冷漠地偏过了脸。
“温洵。”方修塘又叫他。
“你想做什么的时候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吗?”温洵说。
方修塘怔忪片刻,“温洵。”
“你要是走了,就别回来了,也别来找我了。”温洵面上有少有的阴郁,“我也要读大学了,反正以后也见不到了。”
这是他的心里话,其实不附带任何过激的情感,听起来却决绝。温洵敢说自己从没对方修塘说过那么重的话,他意识到两人之间很奇怪,有使他们有隔阂的极严重的大事,又有共食的极幼稚的小事,不值得提的都在分化之前了,二次分化之后温洵度过的每一天越看得清楚,方修塘说的那些话不是意气用事,他的幸运是爸爸带来的,方修塘的堕落同起源于那片地方,飘飘摇摇的一树叶子,耿耿于怀。
“那些事不关你的事。”
方修塘看穿了他的心事,怪他那时贪一时口快。温洵本不是个心思敏感的人,却忽略了那分化带来的催化作用,气味气质分明成熟了不止一点。就算他不把那些事说清楚,温洵也总有察觉,命运对他们捉弄太多。
温洵久久不说话,表情没什么起伏,一张脸浸在这夜晚的阴影中,骨骼分明,五官优越出挑。一个人不是同一张脸,方修塘却不会错分,只恨原来换了一张脸就真的变了一个性格。
“你心就那么硬。”方修塘双眼似有亮光,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眼泪,“就算有天大的错,也不是我们造成的。”
“不知道。”温洵看着他,“可是我们这样算什么呢,你总是不在。”
“可我现在自由了,等我忙完我们可以经常见面。”方修塘快速地说道。
“那你喜欢我吗?”温洵问。
大概方修塘也想不到他会这么问,一瞬间表情凝滞。
“你看吧,你也说不出来。”
温洵好像释怀了,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他这段时间都是怎么消化,终于从一次怮动的亲吻中挣脱了出来,面对现实。
方修塘的终端贴在手腕震动着。
“你有事就去处理吧。”温洵看他呆着没动,那震动音又频繁,就好心提醒他。
方修塘却突然向他冲了过来,两人本来就站得很近,温洵一下子被他撞得往后退了一大步,整个人被掼到后面的树上,后背擦过那树皮,脑袋还好幸免于难,被一个柔软的物体手心垫住了。
那是方修塘的手心。
他才抬头,看到面前那方修塘那称得上是恶狠狠的神情,方修塘的另一只手正捏着他的脖子,手掌宽大,两指几乎嵌入侧颈,再用力点感觉能掐痛他,他很震惊方修塘这个突来的疯狂行为。
“你在干嘛?!”温洵抓住他的手臂,就想往外推。
方修塘的手却如铁钳般分毫不动,温洵眼看着他再靠过来,他的身体也被扳动,后颈某个部分突然一痛,一阵剧烈的刺痛,他马上伸手过去摸了一把。
方修塘竟然咬了一口他的腺体,他是贴了抑制贴的,但那印子很深,感觉都被咬穿了。
“你在干嘛!”他急起来都想揍人,胡乱地给了方修塘的手臂掷了几拳,力度并不重,方修塘顺势松开牵制着他脖子的手。
“没什么,只是给你一个标记。”方修塘看上去竟然一点悔恨之意都没有。
温洵不知自己已经脸红了,心跳也比刚才要快的多,一时气短,“标记个屁,你个beta。”
“我就是不想你说些我不爱听的话。”方修塘本质就是个脑回路很古怪的主,做完坏事,好整以暇看着,“我不仅要标记你,以后还要干你。”
温洵感觉气管都不通了,气昏了头,急急喘了几口气,大骂道:“你个混蛋!”
也就只有方修塘能做出这种事了,直把他往另一个方向领。被反向标记,这事对一个alpha太屈辱了。
方修塘看他气鼓鼓的,又走过来,心情竟明显比刚才还好,往他脸颊蹭了蹭,低语道,“虽然我们也没算在一起,但我不想你跟我说分手,好不好?”
最后也没谈出个结果,温洵不知道是不是被震慑到了,还真的无话可说了。只感觉方修塘真像鬼一样,彻底缠上他了,他当初就不该招惹。
之后方修塘果然又失踪了,温洵又回到学校,尽量清空心思,他只想快点过完他在青禾最后的日子,直到某天接到他哥的电话。
在封闭静寂的公寓里,温澈森对面坐着一个人,他在沙发坐下,看见那杯清水对面人从头至尾根本没碰。
“我没想到你做事那么快。”
尹杨比起以前,整体是消沉了许多,眼下有淡淡的乌青,看来过去不久有过一段不短的失眠的日子。
桌子上的几叠文件尹杨已经看过,两份为两人的担保书,没想到一件以为不可能完成的事温澈森就这样做到了。
温澈森的语气并无含义,“手续都补全了,你父母再过几个星期就能从海岛监狱出来了。”
尹杨是个不常喜形于色的人,却久久看着那两份文件,那已钉下的罪名,非法偷渡。他这么多年所要跟温至衍交换的请求就是这样一件再微小不过的事,隐瞒他那不可见人的出身。他还执拗地想着能和家人团聚,所以待在温至衍那么多年,不过也是因为父母刑期有那么多年。
当时是温至衍将他带离了那间教化禁闭室。这样一个少年omega偷渡客,在监狱不会好过,他每次都会因为跟人打架被关到禁闭室,温至衍那次好像只是来看了一眼,就看到了他。
之后就是以联盟高官的名义很正式地敲定了要带他走的事,他的忠诚或许是从那时就开始。
如今这滋味是有些变了,因为他的父母该从前年就刑满释放了,但温至衍却多次滥用职权暗中向监狱施压,延长了关押的时间,近在咫尺的亲情触而不得,尹杨几近绝望。
温澈森只不过是签了几个名字,也是温至衍没注意到那疏漏,让尹杨做了他们的第二监护人,温澈森在学校做志愿者,轻易得到了海岛监狱的交流权限,因为离得远他没能去到那地方,但很快摸清了非直系亲属做担保人要走的程序。
其实有一处也是钻了空子,因为他不到二十岁,不能签他的名字,是签的温至衍的名字,他的信用有时候比温至衍管用。
两人相顾无言片刻,尹杨终于开口,“说吧,那你想我帮你什么忙?”
温澈森也不是个多善良的人,这件事还是花了一点他的时间的,尽管看似在学校他的精力永远用不完,不到一年,毕业申请都递上去了,让人咋舌。
“那个海岛。”温澈森停顿了一下,表情沉下来一些,“我相信你也在定位器看到了,温至衍每个月都会往那里去一次。”
尹杨沉吟,“看到那定位时,我一开始也以为他是去看我父母的。”
可那个海岛不止有一栋监狱,他的父母又不会长腿跑掉,初初尹杨还没意识到温至衍用意不整,分明只是用那里做掩护,直到他深入调查了一下,发现了一个秘密。
“监狱附近有一个训练基地,里面有做地图测绘的团队。”尹杨继续说,他注意到温澈森的神情,不忍心般,停顿了一下,“花店收信的地址就是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