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沙弗莱石, 微量的铬元素和钒元素让它呈现出鲜明的色泽,又被称为“翠绿的精灵”。
——摘自某科普读物中的矿石部分,这本书能在伊西多的书架上看到
*
伊西多那双翠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他在高处俯瞰着攻击着特殊武装的怪物, 紧紧地锁定着它的动作。人类和怪物的距离挨得很近, 大部分被射出的子弹都没有打到实处, 被坚硬的外壳弹开。
这说明实验是成功的。这样的事件在一定的规模下发展, 研究所就会疲于招架。
这正是他们的目的,也是伊西多的目的。
他微微眯起眼睛,瞳孔中弥漫着一股森然的冷意。此时不宜打草惊蛇,只是一次尝试, 如果怪物表现得太麻烦,研究所恐怕会提前有所警惕。他看着利用自己设下的漏洞逃出来, 肆无忌惮地发动攻击的怪物,它转动身体的速度很快,大部分躯体都被带毒的鳞甲覆盖, 那一小块脆弱的皮肤只是偶然闪动在他的面前,在一连串连续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之中。
合适的时机比眨眼还要快得多, 伊西多扣动板机。
这声枪响混杂在两名特殊武装队员如暴雨般射出的子弹中,悄无声息地伪装着。枪响之后, 伊西多迅速地将手中属于前特殊武装成员的手枪塞进普通员工的公文包里。他从无人的走廊离开,脚步声微不可闻。
他的手腕上带着那条被扯掉一颗星星的手链,另外一颗黑色的星星闪烁着, 就像是暗色的眼睛。在确保自己离开现场一段距离后,他轻轻地拂过那颗绿宝石,开始对着它说话:
“药剂正常生效,我处决了狂暴化的怪物, 特殊武装没有发现我,无人伤亡。”
这枚名为沙弗莱的宝石内部被掏空,装进了与外界连通的小型通讯器:
“太早了,”对面的人只是这么说,“为了彻底验证效果,你应该再耐心一点。即便要稳住研究所,也只需要在他们死掉之前动手就好。”
伊西多沉默不语,他那双翠绿色的眼睛透露出固执,对方的语气软下来,
“我们并不是不信任你,你瞧,就算你不愿意告诉我们手链是为什么残缺,我们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只是,在研究所内,只有你一个可信赖的人类。你在我们的计划中是至关重要的,希望你记住最初的目的,为了将我们的神带离牢笼,一切牺牲都可被允许。”
“一切牺牲……”伊西多轻而缓慢地重复了一遍,这才流露出一点冷冰冰的笑意,不过他没有打开投影,对面的人看不见他的模样,“我知道。”
这样一句话后,挂断通讯是自然而恰当的。
他没有打开投影,伊西多在下一刻最庆幸的居然是这件事。做这些事前,他早就做好了准备,无论怎样可怕的意外都不能撼动他的意志,就算是转过这个拐角后看见全部特殊武装的成员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或许他眼中的翠绿都不会颤抖一分。
何况他们绝对来不及赶到。约翰在七年后找到他,想要发现他身上的异常,但伊西多能看见年轻的特勤队长身上露出的更多破绽,他知道他们今天有其他的任务在身,走的很远。
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监控摄像头绝对无法记录任何一帧关于他的画面。
伊西多做这些事的时候惊讶于自己关于这些手段的记忆仍旧清晰如昨,“翠鸟”的过去逐渐在他身上复现出来,手段冷酷,那些美好的东西在他做这些事的时候隔得很远,像是从来没有被他拥有过。
今天会好些,因为阿斯塔早晨出来找他,这同样增加了接下来行动的安全;但今天或许更糟糕,负罪感像蜘蛛般爬上他的脊梁,他猛然停住脚步。
一瞬间,没有任何贴切的形容词能够形容伊西多的表情。
他好像因为看见眼前的人而下意识地想要露出微笑,但是惶恐和极端的不安提前一步将他打碎了。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一刻崩溃,思维还没有恢复允许,那双眼中的翠绿却开始颤抖,随后是他的整个人。
“伊西多。”
阿斯塔站在走廊的尽头,怪物的眼睛透过人类的皮囊看着他,静静地喊他的名字。
在那种目光下伊西多恍惚着觉得自己烧了起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只觉得腿部已经失去知觉,一步也走不了。他垂下眼睛看向自己的手腕,这才一瞬间像是惊醒一样,想要伸手盖住自己的手链。一颗黑色的星星。
远远比不上它的眼睛。但是……
它怎么会在这里?早先的时候它已经离开了,为什么会再出来?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做?或许,或许他还有机会能够解释这一切,那么要说出什么样的谎言?
伊西多仓卒地抬起头,他的视觉非常敏锐,能从高处将高速移动的怪物一击毙命。阿斯塔没有再说一句话,但他已经从它的眼睛中找到了答案,那双眼睛看向他时和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它大概也在强迫自己镇定,但是强烈的被伤害的情绪同时刺痛了两个人。
“我……”伊西多几乎脱口而出。
“从你开枪开始我就看见了,接下来的话也听见了。”
然而阿斯塔打断了他,神情复杂,它在走廊的尽头,没有向前迈进一步,“说谎很累的吧,所以不要再思考谎言来骗我了。”
它停顿了一下,喊了那个名字:“翠鸟。”
伊西多想说“不是这样的”,但是他提前一步意识到了这句话的苍白无力。人类无意识地咬着嘴唇,直到几乎尝到铁锈的味道。他身上的任何一寸皮肤都凉的吓人,但感官上却是滚烫的,像是下一秒钟断罪的岩浆就会将他的心整个烧尽。
“对不起。”伊西多说。
他听起来像是要哭了,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阿斯塔想,明明正收起枪的人类那双眼眸,就像没有任何感情的冰一样。好像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连自己也一样,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作为他们所谓的计划中“最开始的目的”,却没有人告诉它一切。
为了带它出去成为所谓的“神”吗?
不。这点它还是了解伊西多的。人类绝对不是因为这种理由想要带它离开。但话语间血淋淋的真相也没有丝毫改变,他们想带它走,为此宁愿伤害别人。
“我不能原谅你,”
阿斯塔说,它冷静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大概是出于结果并不意外的缘故,“朋友之间应该互相信任。我以为你是唯一一个我可以相信的人类,但你其实一直在骗我。”
“嗯。”伊西多没有反驳。他一直在看它,没有移开视线。
怪物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在颤抖着,像是琴弦在巨大的压力下呜咽着嗡鸣。它强迫自己对上伊西多的眼睛。那双翠绿色眼眸中的水色又一次让它差点忘记要说什么,那是马上要被抛弃的小动物才会有的眼神。
“我不再是你的朋友了,”阿斯塔停顿了一下,它没有再对伊西多进行指责,只是这样说,“因为我做不到再像从前那样毫无保留地信任你了,伊西多?”
“嗯。”伊西多还是没有一点犹豫地应下。他随即抬起脚步,像是要朝阿斯塔走过去。
他们之间隔着一道走廊,阿斯塔忽然想起那时候他们在资料室互相追逐,那时候他离伊西多还要近,但现在没有任何阻碍,他的眼睛不再被挡住,而是完全地暴露在它的面前。
“伊西多,”
它一喊他的名字,他就停下,局促又迷惘地望着它,像是忽然被惊醒那样。人类站在原地,连做出什么表情都不敢确定。
“你没有什么其他要对我说的吗?”
这听起来是一个不详的征兆,猝不及防的相遇不再容许沉默的靠近,而是要匆匆画下句号。伊西多想,这听起来就像是宽容地给他最后一个为自己辩驳的机会。怪物对自己甚至没有流露出过多指责的情绪,在它眼里,或许就是最后的告别。
“如果这是最后一次,”
伊西多觉得自己喉咙发紧,他的声音不知为何哑下去,“没有。”
那些话是没办法在现在说出来的吧,被他封存在心里的像是藏在茧里的蝴蝶那样的话,那都是不能说出来的秘密。如果以前不能,那此时此刻就更不能,未来它们会像是封存在石板里的蝶翅,永远也没有在空气中扇动的机会。
他看到了它眼中的被伤害,那种情绪让人类一瞬间觉得,阿斯塔就这样忘记他也可以,永远也不要为他牵动情绪也可以。那些曾经让他沾沾自喜的特殊对待,现在都变成极钝的刀子。
要是再走近一点就好了。伊西多眨了眨眼睛,想要把它看的更清楚,眼泪却忽然落了下来。
“再见。”阿斯塔说。
“再见。”他哽咽着回答。随后无法忍耐地垂下头去,慢慢地蹲了下来,用手覆盖住自己的眼睛。
阿斯塔透支了自己的力量,它坚持着用这具身体留到现在,此时终于到了不得不消失的时候。它向后退了一步,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留在原地的人类。没有哭泣的声音,他很安静地哭着。
被称作翠鸟的“武器”。
陪伴他七年的那个总是温柔地微笑着的研究员。
阿斯塔知道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留下来的必要,但不知为何它还是停顿住了脚步。伊西多听见了停下的脚步声,但他从不心存侥幸,或许怪物就这样在他眼前消失了,再抬起头时看到的只是空空荡荡的走廊。他自欺欺人地遮住眼睛。
直到感受到手腕上的手链被轻轻地拉开,一只不属于人类的手和他的手指碰在一起。
阿斯塔摊开手,手心上是一枚黑色的星星。
“我想我应该把这个还给你。”
伊西多怔怔地看着它,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他脸上糟糕极了,乱七八糟都是潮湿的泪痕,眼眶周围红了一大圈,那双眼眸中的翠绿瑟缩地往后退了退,但眼中的渴望却在看见它的那一刻又无可奈何地亮了起来。
“我……”他咳嗽了一下,终于听懂了它的意思。
人类的表情重新黯淡下去,伸手拿走了星星。
但那只手却没有抽离,顺着阿斯塔的指尖,柔软的一截触手轻轻碰了碰他湿漉漉的眼睛,擦拭掉他的眼泪。过度的惊讶让伊西多呆住了,他觉得他看起来一定很傻。
“别哭了,”
怪物叹了口气,它夹杂着怪异音节的声音甚至能用温柔来形容。它再度在他身边站定,看了他几秒钟。随后,触手被它收了起来。
莫名其妙的心软。
“这次是真的走了,”它说,“再见,伊西多。我还是不想叫你翠鸟。”
阿斯塔离开的脚步没有任何停顿,倒映在他眼中的身影转过下一个拐角,随即消失不见,连脚步声也很快化为死一般的寂静。但伊西多仍旧看着这个方向,一动不动地看着,直到他明白他不能再在这里停留。
*
黑书完全没有想到,它只不过是为了正事离开了一天,人类和怪物就能闹成这样。
它起先兴冲冲地来到伊西多身边,正想要向人类邀功,然而人类看见它时流露出的那一瞬间的眼神非常不对劲。不是它已经习惯的漠然和微微一点嫌弃,而是某种浓烈的,类似于悲伤但又有细微差别的表情。
“我……我,”黑书刚写了一个单词就有点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在白纸上浮现墨迹。伊西多就坐在桌前安静地看着,
“我之前不是只能隐约看清阿斯塔灭世的命运吗?”
如果文字有声音,黑书越来越拘谨的写法一定很小声,
“我消耗了一小部分我的力量,换来了更加清楚的命运轨迹。只需要与你和阿斯塔的意志联合起来,就能清楚地看见最后一幕的始末。我的意思是,你们必须合作一下,不过我可以给你编个借口,这样下次见面的时候它就不会察觉到。”
其实不只是一小部分力量,就算是天道,要看到那么惨烈的未发生的结局也是需要花费很大力气的,这也就是它不得不在有些时候离开的原因。
伊西多就像是没有看懂般盯着这行文字,过了一会,他才慢慢说:
“可能不会有下次见面了。”
“为什么?”黑书显然还完全没懂他的意思,“阿斯塔今天早晨不是还出来找你了吗?虽然你们不是天天见面啦,但是你们没有约好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吗?”
“黑书,”伊西多伸手覆盖在书页上,他的脸色肯定差的要命,这次连世界意识都闭嘴了。伊西多的声音轻柔,他仿佛恳求一般对它说,
“请你去它那里看看好吗,我……或许我也没资格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但我没办法停止这些想法。”
这次黑书没有问“怎么了”,它小心翼翼地排开几个字:“它知道了?”
伊西多沉默地点了点头。世界意识这才意识到人类不是坐在桌前发呆或者思考问题,它注意到自己身下压着一大堆纸张,那些都是伊西多保留的他和阿斯塔曾经闲聊的记录,全部被翠绿色眼睛的人类拿出来放在桌面上。他大概在一句句重新读过去。
“你这样……”连黑书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它对人类的感情毫无头绪,但它至少有前两个世界围观恋爱的经历,此时此刻竟觉得某种沉甸甸的责任落在它头上,
“你这样不行。或许它不是真的不打算原谅你,只是一时间冲击太大了。我觉得你们还是有机会的,你要不要再试试在我这里给它留言,说不定它会回复你呢?”
“不……”
伊西多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黑书说,“现在不要。但是我确实有想要写给它的东西,我先写,你以后再给它看好吗?”
人类今天忽然变得很好说话,态度也非常良好。但看着他那双像是照不进光亮的绿色眼睛,世界意识不知为何一点也感受不到高兴。它让书页像鸟的翅膀那样上下翻动着表示同意,随后就消失在了伊西多的面前。
阿斯塔沉在很深很深的水里,它的触手杂乱无章地在海水中漂浮着,也一动不动。黑书几乎在刚来到的那一刻就立刻被一条粗糙尖锐的触手缠紧,那力道简直恨不得把它撕碎。不过,这大概不是阿斯塔的意愿,而是它情绪的外化。
察觉到黑书的到来后,阿斯塔放松了触手的桎梏。但它一点也没有从海水中浮出来的意思。
这就是明晃晃的不想和它说话。
连天道都有点束手无策,它在海水之上盘旋了两圈,人工养殖的海鸟从它身边飞过,它一时间觉得自己和这群呆头呆脑的鸟也没什么两样。伊西多并没有提出什么要求,只是拜托它来看看怪物的状态。按理来说这样离开也没有关系。
黑书咬了咬牙,它收紧书籍,保护好自己的内页,一个猛子扎向海水。
……这和水鸟更像了。
海水很快就泡湿了它的书页,世界意识迅速地抛去所寄托的这一个外壳,转而又变化到另一本书上,就这样接力一般一点点往深海中移动。
这是个笨办法,但天道刚刚消耗了一部分力量,此时正在虚弱的时期,不愿意再过多地挪用力量来保护自己,反正它存了一大堆作为载体的书,笨点就笨点吧。
阿斯塔很快看不下去了,它调动触手把黑书严严实实地盖住,一点水分也渗透不进去,随即把它从海里抓了出来,于此同时,它终于浮现在海面上,腕足轻柔地晃动着,翻开书页,睁开位于它们表面的眼睛。
它看起来心情也很糟糕,只是维持着最基本的礼貌。
“是伊西多让你过来的吗?”
黑书刚想寒暄两句,阿斯塔就冷不丁单刀直入地问。这个问题让身经百战的世界意识下意识就想扯出个“不是”来,但想到人类刚刚的嘱托,它才不情不愿地说了实话:
“我刚刚确实见过他,但是——”
“啊,”阿斯塔像是终于想明白了什么,它的声音中有某种古怪的杂音,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所以你也知道,你一直都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才会求助于他。”
在它的视线下,连黑书都察觉到了一丝不安。它开始和伊西多一样觉得愧疚,因为它也是一个面对怪物的欺骗者。如果说这么长一段时间,还没有让它看清阿斯塔的性格确实很好,更是非常认真地试着和它合作拯救世界,那它就不是天道了。
黑书很快地在纸上写了个“对不起”。
阿斯塔盯着这行字看了两秒钟,忽然笑了笑。世界意识被它笑得有点心惊胆战,负罪感一时上头,差点不管不顾地将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但不能这样,就算毁灭世界的事情并不是出于阿斯塔的主观意愿,这件事也必须先得到解决。
“我只是在想,”阿斯塔说,“如果你在和他合作的话,那你最好确保他不做出太过分的事情。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黑书当然明白,它时常觉得伊西多做事太过于危险,与此同时又总是在一个糟糕的局面上发展,仿佛走在钢丝上的特技演员,稍有不慎就会有极其麻烦的后果。
但它阻止不了伊西多,而且伊西多目前为止都维持住了微妙的平衡。
“等等,”它忽然反应过来,“你是在叮嘱我关心他吗?”
这个理解方式就连怪物也无言以对了一刹那。黑书委委屈屈地缩了回去,它只是想要帮上一点忙,何况就它之前世界围观恋爱的经验,阿斯塔和伊西多之前分明就是彻彻底底的明恋。可惜怪物不懂得人类的感情,伊西多又不好好教它。
现在无论是人类还是怪物,显然都非常难受。
“其实,”黑书还是忍不住多嘴,“或许你有什么误会呢,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伤害你……”
“我知道。”
阿斯塔说,这句话平淡到像是喝了一口水。
这个反应显然把黑书噎住了,它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下话头。阿斯塔显然没有太为难它的意思,就算它和伊西多一起骗了它,更不可原谅的仿佛是伊西多,而它罪轻一等。
……其实只是它没那么重要吧。
“不要在我面前提他的事情了,”怪物非常直白地这样说,随后转变了话题,“你来找我有什么自己的事情吗?我答应过帮忙,所以会继续提供帮助的。”
“我……”黑书犹豫了一下,把事实美化了一下说出来,
“关于之前看见的命运,还有一些模糊的地方,包括研究所方面的事情。如果要知道得更详细,需要你的意志帮助。本来是需要你和伊西多见面的,但是如果实在不方便,把你的意志和力量借给我,用我的能力尝试着保留下来或许也可以。”
“可以。”阿斯塔说,它将自己的力量凝聚成了一颗黑色的珠子,腕足缠绕着这份属于怪物的意志来到了黑书面前。
“够、够了。”
世界意识刚刚碰到珠子就被吓了一跳,阿斯塔给了它远超要求的力量。
怪物微微勾起嘴角,但刚刚触碰到有点欣悦的情绪,它又忽然想到了那个翠绿色眼睛的人类,想到他们本来或许会因为这件事约出去一趟,又想到那些美丽而温暖的东西,就像是一个个破碎的梦。这让它再次沉默下去:
“你说你也会有消耗,”阿斯塔对黑书解释,“因为我们的私事要你特别耗费精力,我想把这份力量多给你一些也没关系。”
怪物的态度和声音都很温柔,但却透露出某种疲惫来。世界意识几乎感动得眼泪汪汪,但它知道现在留下来,对阿斯塔没有一点帮助,甚至会让它的情绪更糟糕。所以它迅速地告别,并且道了一百个谢谢——用字迹浮现的方式其实挺简单的。
它离开后,阿斯塔重新沉入水中。
刚才是黑书没有潜到足够的深度,否则,它或许会看到,在黑到看不见光的海底,阿斯塔调动了微微一点光亮。它沉默地收拢了一个避开海水的空间,连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在由海底触手组成的狰狞而巨大的空壳中,人形的怪物沉默地坐着。
在它的身边是一叠被妥善保留下来的纸页,和伊西多桌上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