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隔日，王思赟来找付琼，说已经做好了造型，邀请付琼来看。付琼和他两个人在院子里，他蹲在地上抬头看着王思赟根据他们给的图新做的油泥模型。
“按照你们给的原画和建模图做的。”王思赟道，“我个人觉得还原得还不错。”
做成模型后，直观的就能看出整个龙的形态。
付琼纤细的手指慢慢抚过龙的背脊，再到破败的翅膀和有尖利指甲的脚趾，壮硕的龙给人感觉每块肌肉都张弛有度的舒服。
付琼真的觉得，新设计的奥龙的本身没有问题，放在任何的平面、三视图、甚至做成成品后都没有问题。
但……
“我能说说意见吗？”王思赟道。
“您说。”付琼赶紧说。
“这个……”王思赟推出了一个没有上色的人物造型，付琼惊讶道：“这个你也做了？”
王思赟道：“这是龙族王子纳什维达的形象，根据你们给的现有资料还原出的。”
“对。”付琼点点头。
“你再看这个王子的形象。”王思赟说，“……如果按剧情和人设来说其实非常贴合，剧情中说‘纳什维达他看起来高贵但孱弱，精明内敛，身形整个都是长条的精瘦型，和屠龙骑士的样子是截然相反的’，而龙的形象更像是屠龙骑士，‘强壮有力的，肌肉线条分明’……”
“……”付琼一下站起来，忽然想通了，“对啊！违和感在这里啊！”
付琼指着油泥问：“这个我能试试吗？”
“你来。”王思赟把东西给了付琼。
付琼上了手，在脑海中勾勒了一下，马上就有了灵感，接着手直接按住了龙的头尾，用搓动的办法慢慢拉伸延展出长条的质感。
王思赟似乎知道了他的意思，在他做前面的时候帮忙一起调整，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没有停止手上的活，在无声的交流。
付琼制作的间隙也会想点有的没的，他觉得王思赟有一点说不出的怯懦，虽然看起来人高马大又满脸络腮胡，但和他想象中的性格完全不一样。至少目前为止他一点都看不出王思赟就是那个做出初代奥龙那么霸气形象的设计师……
想到这里，他终于忍不住就想和对方交流：“说起来，你为什么后来就不考虑继续做设计师了呢？”
“设计师？不了，全世界都知道我不是这块料。不知道你会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你越是企图做好一件事，最后你就是没有灵感……我的设计能力确实欠缺，灵感总是间歇性出现。”王思赟笑笑，“最后没有人会承认奥龙是我的成果，我自己都承认不了。”
付琼手顿了顿，他抬眼看王思赟：“你对自己怎么那么不自信？你的成果是我们这里这么多人都不一定追得上的……”
“因为我知道我不行，我也认得清自己。”王思赟道，“我们搞这些工作的都懂，人不可能靠灵感吃一辈子。大多数人啊最后都是靠经验和肌肉记忆来完成一个又一个作品的。”
这是实话。
付琼点头赞同，鼻尖微微凑前，仔细用手和塑刀慢慢造型。王思赟看了他一会，道：“我曾经想过很多次，如果这个项目重启了，会给个什么样的人把它继续下去。”
“那你对我还满意吗？”付琼闻言抬头笑起来，整个一明眸皓齿的漂亮样子。
“……”王思赟跟着他笑起来，“听说你是澄鲤的？”
“嗯。”付琼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
“这还不牛吗？澄鲤和鸿翼多少年的恩怨啊，能让它一笔勾销又让你来接手项目，在我看来你就不是简单的人。”王思赟站起来，“好了，差不多是这样了吧？”
付琼跟着他一起忙了一下午，这会天都已经暗了。
眼前这条脱胎换骨的龙和之前的那只比，虽然造型整个都很粗糙看起来要纤细一些，整个龙的四肢都被拔高拔长了，头顶像有冠一样垂下长长的尾，做成了飘逸的效果。龙不笨重了，反而更灵动飘逸一些……它更被赋予了人性，更像个少年。
“……”付琼站起来甩甩手说，“这是我要的感觉，我觉得这个感觉对了。”
“我也觉得很不错。”王思赟道。
“谢谢谢谢，我现在就去交给建模。”付琼双手捧起来，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跑进了屋子里。
晚间的时候，大家准备收工，只有美术组的今天都在挑灯夜战。于是下班来围观的人也跟着多了起来，付琼坐在建模师旁边的椅子把手上，另一边则是设计师，他们从凑在一起开始，讨论的声音就没有停止过。
付琼手中拿着一张纸，用笔在纸上记录绘制细节部分，边用笔杆指着屏幕道：“如果龙麟是这种质感，就不能露出它皮下岩浆的感觉，我觉得还是要有一种粗糙和龟裂感。”
他顿了顿：“或者，就这部分……这部分做成渐变的类似伤口表皮剥落的样子？怎么样？”
“有道理。”旁边的设计师道，“就这么改。”
“颜色呢？原画的颜色偏亮了，和整个大场景融合度不高。”
“降低饱和度。”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有些洗漱完准备休息的人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隋桢本来在三层和另外几个策划组长与俞晚时开视频会议，开完去厨房悄悄给付琼热牛奶，结果从楼上走下来就听见下面叽叽喳喳的。
“啊？在看啥啊？不睡觉了啊？”程序策划看见这场景道。
“去看看。”隋桢说。
他们几个人走到人群后方，有人自觉给隋桢退开了些位置方便他站进来。付琼没发现他，等效果图渲出来，所有人看着进度条在走动。
一点一点，总在80的时候稍许停顿，那是最煎熬的时候。等它进入95、99的之后，显示出了完成的按钮，隋桢的眉眼微微一动，周围的人跟着欢呼起来。
付琼也松了口气，一转头就看见了隋桢。
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候，根本没有别的考虑，付琼冲着他开心笑起来，抬手张开五指：“怎么样！”
隋桢莫名其妙被他的笑感染，愣愣地和他击了个掌。
他这时才倾身去看屏幕上的成品，有之前龙的影子，却因为重新调整了形体形态，气质都不同了。
“‘纳什维达王子是神明一样的美好存在，他骨子里流淌高贵的血液……’”付琼拿出他们做的模型，纤细的手指顺着肌理慢慢向下，“在新的设定中，曾经化身成龙是为了庇佑，唯独最后一次是为了战斗，我们重新调整体型和让他的龙形态更富有人性和神性，把兽的形态更多地给了屠龙骑士。”
“屠龙骑士因为沾染了龙血，体内那一部分原始兽性的觉醒，反而更暴戾。”一边的剧情策划道，“对啊，按照设定来看，这样得龙就看起来顺眼多了。”
“俞总睡了吗？”隋桢侧头问，“没有睡的话，我们去找他开会。”
“这么晚？”旁边策划道。
隋桢抿着嘴，道：“俞总刚刚还在说尽快，现在有成品出来了，我想第一时间给他看。”
“你们先去休息。”隋桢拍拍付琼的肩膀，“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吧。”
……
付琼精疲力尽，等隋桢来和他一起休息的力气都没有了，去洗了个澡，用最后一点力气把隋桢的房间收拾了一下。
所幸阿姨会帮忙把衣服收拾洗净叠好放在他们床头，不用付琼操心这些。他边想着边躺着，慢慢入睡了。
这晚上隋桢没来他屋子，不知道有没有来看过他，至少他醒来的时候旁边的床铺还是平平整整的。付琼看了眼时间，八点多……
起床洗漱，拿着钥匙去了隋桢的房间，隋桢还在睡觉，付琼就爬上他的床。
隋桢睡得很熟，付琼来了都没把他吵醒。他悄悄蹭了蹭隋桢的嘴唇，接着不想打扰他休息，下床给他带上了门。
楼下一个人都没有，付琼去了院子里，发现王思赟已经起来了，在院子里低着头看花。
“早安。”付琼道。
“……啊。”王思赟对他点点头，“早安，昨晚他们好像开会到很晚。”
“我也不知道结果。”付琼叹了口气。
“会好的。”王思赟道。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啊。”付琼道，“……之后也拜托了。”
“你还会需要我吗？”王思赟笑笑，“我以为我到此为止了。”
“开什么玩笑。”付琼说，“当然需要，而且之后会一直需要。”
王思赟眯了眯眼，他看起来高壮不好接近，笑起来却很温和，甚至有点害羞。
“说起来，隋……隋主策家有一个灰模龙，之前是你送给他的吧？”付琼问。
“是我做的，当时项目组解散了，因为没地方放，我就送给他了。”王思赟意外道，“你怎么知道的？他还放着吗？”
“放着。”付琼说，“你还想给它继续上色吗？你脑海里肯定有它原来的样子吧。”
“……”王思赟眨眼，忽然脸红扭捏起来，“不不……不，这……时间太久了，而且现在它已经有新的样子了。”
“没关系啊。”付琼说，“我过几天给你拿来，它总是这样没有颜色也不好看吧。”
王思赟还想说话，付琼道：“就这么定啦！”
——“什么定了？”
付琼听见这声冰冷的声音回头看，隋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穿戴整齐下楼了。付琼一愣，接着道：“你怎么起来了？”
“隋总监。”王思赟道，“早。”
“早。”隋桢可能因为有第三个人在场，也没有和付琼过多接触，但一大早的起床气加上看见付琼和对方聊得开心，难免气场很低，“外面那么冷，不进去？”
王思赟道：“你们还没吃早餐吧。”
“嗯。”隋桢应了一声。
付琼赶紧哄道：“那我们还是进去吧。”
等进了餐厅，隋桢去厨房拿了早餐，就他和付琼两个人，他就慢慢用刀抹面包。付琼看着手机，发现不知不觉来这里的几天，时间过得无比匆忙，因为再过三天就到隋桢的生日了。
他看了看日子，这也算是他们真正在一起后一起过的生日，等那些话都说开了，可以把身心都放心交给对方，能看清他们的未来之后，这种纪念日对他来说又会被赋予别样的意义。
他和隋桢这么长的时间里，总是还有遗憾的成分。
如果他们在更早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里糊里糊涂坦白心意在一起了，也不会有随之而来的未来的生活，他不喜欢用“弥补”，觉得或许“创造”更合适。
经历过彼此的少年时期，见证过彼此最意气风发的时候，这么一想，那遗憾的感觉就会淡上很多。
况且他对自己的现状也非常满意。
清醒一点，又对世界永远保持幻想。
其实今年送什么付琼早就想好了，也提早订好了。
付琼看着手机上的日历a，知道那一天付琼和隋桢的日程都排得满满当当，或许也只能送隋桢一件礼物而已，他们连在一起吃个饭的空闲都没有。
明明两个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结果作息时间不同，工作也完全见不到面，看起来像是一个屋檐下的异地恋一样。
“昨天的东西过了，俞总很满意。”隋桢喝着新打的豆浆，在用iad翻看今天早晨的游戏论坛，“早晨我会专门给美术组开个会，专门把近期的进度汇总一下。”
“好。”付琼双手捧着牛奶，小心问道，“真的不错嘛？我们打磨的时间太少了，还是有点粗糙。”
“外形上至少都让大家满意了。”隋桢道，“虽然没有第一次见到它的冲击感，但在故事的框架之中不突兀，是很好的融入。”
“那我就放心了。”付琼拍拍胸口说，“这关卡我们也算打过了吧？之后就要交给你们啦。”
隋桢垂下眼喝豆浆，应了一声。
接着放下来道：“今天过后，可以稍许休息几天了。”
下午开完会，所有人都获得了短暂的休息。他和隋桢终于回了家里，两个休息日也有事要做，东西被从楼上搬进了他们两个人的新居室，隋桢去把钥匙交给了房东的代理人，之后回到了楼下。
他们搬进新居了。
“终于能住了。”付琼站在玻璃窗前伸了个懒腰，转身看向厅堂，“还好客厅中间的隔断打通了，现在看起来好亮堂。”
“是之前那位同事提议的。”隋桢左右看着说，“她当时带我来之后，和装修队提了不少的意见。”
付琼愣了几秒，故意拖长声音“哦~是她啊，当时喝多了还用你手机自拍那个漂亮姐姐。”
“……”隋桢凑过头去，“你吃醋？”
“没吃醋，你少得意。”付琼说，“饿了倒是真的，吃醋溜包菜吧。”
“遵命，老婆。”隋桢亲了亲他。
客厅辟出的一块专门做了水吧，付琼买了中号带龙头的玻璃罐，在里面放上柠檬片和红茶蜂蜜做柠檬茶，隋桢一直很喜欢喝这个，他记得他以前在奶茶店打工的时候，隋桢下课就会来买。
“我们去工作室一周，周末休息再回家一次，有点像上大学的感觉啊。”付琼把杯子递给他。
隋桢道：“你喜欢以前还是喜欢现在？”
付琼不假思索道：“当然是现在。”
算上搬家，他们俩在家满打满算就放松了半天，还因为那晚上吃鸡蛋的心理阴影，隋桢给付琼做了一大盘子糖醋荷包蛋。后来隋桢是小半月不开荤，开荤吃够本，付琼一觉醒来在新家的大床上，想到自己怎么在公司被折腾，回来还要被隋桢折腾。
凭啥了？
于是狂踹了在睡梦中的隋桢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