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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外来能量源

第98章 外来能量源
帝都星的酒店里有清洁机器人料理, 一向干净且贴合客人们的心意,但在阿舍尔的房间里,则是白发子嗣们亲自忙碌。
这群与虫母有着基因、血缘关系的孩子喜欢把一切和妈妈有关的事情都亲力亲为, 不是带有某种故意性质的讨好,而是纯净又自然的喜欢, 是出于喜欢而想要为虫母做什么的心思。
倒是比那群雄性虫族更加纯然。
换下衣服,因为肩胛部位的虫翼, 阿舍尔放弃了柔软的睡袍, 只是他不习惯裸睡,总喜欢在被子和皮肤间再裹一层, 好在赫尔贴心, 提前为他准备了好几种选择, 只是——
“……你想的?”
阿舍尔嘴角微抽, 看着几条躺在床上的吊带睡裙。
布料都很轻薄,细细的带子从肩头开始, 清一色的缀在身后, 正好给那对新生的虫翼留足了位置。
东西是好东西,就是款式着实过于漂亮了些。
赫尔抿唇一笑,厌世的面孔在糅出笑意后, 倒是点缀着一对酒窝,只是并不常出现, 也不大明显, “怕妈妈的虫翅不舒服,才选了这样的。”
理由倒也是合情合理,缀在阿舍尔肩胛上的这对虫翼虽然先前因为精神力的奔涌而能小幅度活动, 但终究不够,一旦动作大点儿, 酸胀感便会从翅根蔓延,那般感觉很煎熬。
阿舍尔也不是没想过把虫翼收回去,但终究都失败了,除了细微的摆动,其他一切能够控制翅膀的渠道似乎都被半路截断,等他实在无法询问模拟器时,只得到了冷冰冰的一句话——
【需要宿主自行摸索。】
早几个小时,还身处创始者号上得到这个答案的阿舍尔心头无奈,也曾尝试在战舰内偌大的图书室里寻找可能存在的资料记载,但无一失败。
战舰意识近乎作弊的感官翻阅寻找着一切被记录在创始者号内部的资料,有关于各个等级虫母的记录倒是只多不少,但没一个符合阿舍尔的情况——
人类的体质和灵魂,意外被模拟器绑定,从半吊子的劣质虫母开始一步步上升,直到整个躯干被虫母的基因占据、改造,随后在近乎漫长的时光里逐渐被同化。
哪怕阿舍尔现在是100%的高级虫母,但本质上与自小诞生于虫族本土的虫母依旧不同。
战舰藏书内寻找无果的阿舍尔,最终只能迫不得已地接受了模拟器“自行摸索”的答案。
而在未曾彻底找到答案前,对着这双脆弱又敏感的虫翼,阿舍尔能做的也只有让步——毕竟不让步难受的还是自己。
心底轻叹一声,在赫尔以及其他几个子嗣眼底隐藏的亮晶晶里,阿舍尔看向床边的几条睡裙,最终选择了里面款式最单调的一条。
简约的纯黑,没有什么设计感的吊带和裙面,能被赫尔挑选出现在这里的面料必然是一等一的好,轻薄贴肤,质感很垂,穿在身上有种冰凉的丝质感。
换了衣服的青年捞着垂落在肩头的碎发,虫母基因同化的影响,再加上一段时间没剪,它们像是春日得了阳光的草,长速飞快,半年前才刚刚落到脖颈,现在则已经软趴趴地搭在了肩头上。
但并不会显得女气。
阿舍尔那张本就精致的面容因为虫母灵魂同化的结果,变得愈发出彩,每一处五官都被无限放大了优势,足以称之为漂亮、属于男性的漂亮,但也因为虫母的基因而带有另一种偏向母性的柔和。
很杂糅的混沌美感,尤其当他缀着身后轻薄的虫翼,穿着那条模糊了性别的睡裙后,这种美达到了极致。
于是,当阿舍尔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几个眼巴巴等候在门口、等着和妈妈说晚安的白发子嗣们看直了眼睛。
虫母、虫母。
妈妈,是他们的妈妈……
被虫族子嗣们呼唤为“妈妈”的形象其实在阿舍尔出现之前很统一,有些外形宛若劣质虫母亦或是曾经的王虫,白软丰腴,柔弱无力,终其一生都只能被虫群护佑在怀里。
他们脆弱的身体里藏匿着虫神赋予的精神力,这种天赋抽离了身体本应该有的素质,再加上镌刻在基因深处的繁衍因子,他们有着饱满柔和的腹部线条,每一个雄性虫族都知道那里会在某一天被幼卵撑满,变作最具有母性光辉的模样。
但在阿舍尔未曾撑起腰腹的时候,便已经拥有了这样的特质,他的子嗣们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
不能的。
渴望被虫母哺育的欲望被白发子嗣们生生压下去,在面对妈妈的时候,他们依旧是原来那副直白纯澈的模样。
那是他们的Little Mommy,漂亮又温柔。
身量高大的芬里尔抿抿唇,耳廓染着不明显的红晕,忽然直率道:“妈妈,今天……睡前可以有晚安吻吗?”
先前暂时定居在二等星球的那些日子里,本没有送出晚安吻习惯的阿舍尔,硬是被一群黏人粘得厉害的子嗣们养出了新的习惯——
睡前落在白发子嗣额头上的晚安吻。
只不过虫母赠予孩子们的小习惯,终究是因为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情给耽搁了。
好几个晚上没能讨到晚安吻的白发子嗣们均是会演戏的,哪怕平素里再成熟稳住、瞧着桀骜难驯,等一个个排队蹲在阿舍尔的床边时,也都低眉顺眼,乖得厉害。
阿舍尔倒也没拒绝,反正已经习惯了。
五个吻依次从芬里尔开始,以斯库尔作为结束,获得晚安吻的白发子嗣们心满意足,这才关了灯退出了房间。
按照最初定酒店的安排,白发子嗣们的房间是该绕着阿舍尔的房门从左到右,再到对面挨个包围的,省得他们离了虫母觉得不安心。
只是因着前几日与其他虫群重逢的事情,原本住在隔壁的白发子嗣们又觍着脸,眼巴巴地恳求了虫母一会儿,才在阿舍尔的心软里,一个个搬着睡袋,躺在了卧室房门外的小客厅里。
好在这间定给虫母的房间足够大,躺下几个成年体态的白发子嗣绰绰有余。
一道门板做隔断,五个白发子嗣按照之前商量的,将深色睡袋呈放射状摆在门口,尝试保证每一个家伙和妈妈之间的距离是相等的。
——这样的公平是一家多口之间必备的行为准则,毕竟漂亮又甜蜜的妈妈只有一个,但能够分享爱意和关注的孩子却有五个,他们谁都想当妈妈最宠爱的那一个孩子,但谁也都不想叫妈妈难为。
于是在白发子嗣们最初略微明显的争宠行为过后,愈发成熟的他们自成一套规则,便是努力将妈妈分出来的爱意平分,然后均匀地落在每一个孩子的身上。
当然,这样的公平和均匀并不包括那群从始初之地来的土匪!
带有对其他雄性虫族愤愤不平的白发子嗣竖着耳朵,以优越的感官捕捉着虫母的呼吸声,也同样在这犹如摇篮曲的温柔呼吸里缓缓进入睡眠状态。
……
装潢精致的酒店房间彻底陷入寂静,但侧躺摊开虫翼的阿舍尔却睡得并不舒服。
他陷入了繁复混乱的梦境。
梦里似乎有很多很多东西,多到杂乱无章,阿舍尔甚至看不清具体,像是急速旋转的万花筒,生怕被辨清丁点儿。
正当他为这样怪异的梦境而烦躁时,略有滞涩的电流杂音响起,很快伴随而来的是阿舍尔已经格外熟悉的声音。
是模拟器。
【滴,检检检测宿主身体情况……】
【检测失败。】
【警告!有外来■■■!警告有外来■■■!】
【开启保护模式!】
【危险危危危危险!】
尖锐又刺耳的声音令原本的机械音变得有些扭曲狰狞,睡梦中的青年无意识皱起眉头,神情浮现出几分痛苦。
在模拟器的报警音中,原本许久许久未曾被连接起来的精神力网骤然亮起,以酒店房间内的虫母为中央,最先进行链接的是五个守在门口的白发子嗣,
很快,伴随着射线状的扫射情况,星星点点的雄性虫族正因距离的远近而一个一个地加入到这场久违的蛛网中。
五个、十个、二十八个、四十七个……
只存在于精神力网中的光点挨个亮起,悬浮在帝都星周围星域的战舰上几乎拥挤满了成百上千个光点,但它们的数量依旧在增加,这样的趋势在不停地蔓延扩散,以虫母、以帝都星为核心后,继续延伸,直至在转瞬之间跨越星域,抵达数光年之外的始初之地、天空之城。
微光汇聚成星河,繁星璀璨夺目。
在这张近乎刺眼的精神力网中,每一个雄性虫族都巴巴地拿出自己的全部,像是献宝一般一股脑地往蛛网的核心去送。
是妈妈。
他们的虫母。
原先落在阿舍尔面容上的难耐在缓缓消散,而报警声断续的模拟器似乎也在这一刻恢复了正常——
【滴,检测宿主身体状况,发现外来能量源。】
【警告!有外来能量源!警告!有外来能量源!】
【开启保护模式!】
混沌的画面开始溃散,在大片大片破碎的梦境里,阿舍尔只看到了一抹扭曲的白影,似乎渺小又巨大,生着人脸却又看不分明,看似广袤无垠却又能被装于方寸之地。
那些画面闪烁得很快,当阿舍尔猛然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梦里混乱的一切早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一室的漆黑,以及悬在高空、只有他和虫群们才能看到的精神力网。
久违的蛛网带来了深夜中虫群们的问候——
【妈妈您怎么了?】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需要我们立马赶到您的身边吗?】
【妈妈,我们随时待命!】
……
当初自阿舍尔离开始初之地后,因为虫洞导致的“时间距离”隔断了虫母与虫群们的精神力连接,当然另一层原因则是阿舍尔的有意隐藏。
阔别长达六百多年的空寂让虫群们的精神力饱尝煎熬,直到这一晚的深夜,不知道具体是凌晨几点,属于虫母的信号点燃在帝都星的某个五星级酒店里,宛若众星攒月。
不论是睡眠中的虫族,还是未曾休息的虫族,这一刻困意和疲惫全部变成了跃动的兴奋,每一个雄性虫族都用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冲进了那片银白色的漂亮巨网中,渴望与虫母的精神力贴近。
整整682年他们不曾享有过来自妈妈的精神力安抚,那些在始初之地上经历过纷争和煎熬后的疲累,留给他们的只有孤独,从前在虫母那里得到的精神力安抚变成了每一个幸运儿都深藏在记忆深处的珍宝。
当然,偶尔耐不住的幸运儿会和自己的同伴们讲述曾经享有虫母精神力安抚时的感觉,像是风像是雨,温柔至极、甜蜜至极。
往往这样的美好分享时刻,最终都会变成幸运儿被不忿者围殴的混乱。
——毕竟谁不想得到虫母的精神力抚慰?
可偏偏在妈妈离开前,超过四位数的虫群都还不能叫虫母认清面孔和名字,哪怕日日排队等着属于自己的安抚时间,也依旧无法照顾到每一个雄性虫族。
有被轮到的幸运儿,也有在虫母离开前都不曾排到队的不忿者。
时隔多年,深夜中被搭建起来的精神力网,自然变成了虫群们争抢飞扑的小蛋糕。
那股热情劲儿,隔着银白的蛛网注入阿舍尔的大脑神经,或许是因为虫母同化程度已经达到了100%,从前仅能够被感知到的情绪开始扩大化,变成了足以作用在身体上的“后遗症”。
虫群们痴缠的喜爱和狂热可以藏在绅士的举动中,可以掩盖在多变的眸光里,可以隐于被包装了外壳的言语里,却无法藏住躁动不已的精神力。
拥抱、占有、舔舐、亲吻……
这些情绪的内容是模糊的,但起伏程度则是剧烈的,精神力网中是虫群一声声的关心和恨不得立马出现在虫母面前的跃跃欲试,而阿舍尔的大脑里却是一切名为“他”的直白觊觎。
都不清白。
阿舍尔呼吸发颤,胸膛起伏,垂在床铺上的轻薄虫翅动了动,最终当事人没忍住,顶着烧红的耳廓在精神力连接的蛛网里轻骂了一句——
【什么都别想!!!】
再理智的人,也受不住这么明目张胆又直白大胆的欲望臆想!尤其被幻想的对象还是他自己!
原本跃动的精神力网有一瞬间的凝滞,阿舍尔不给虫群们反应的机会,迅速交代:
【安静待着!我没事,谁都不许过来!】
【……晚安。】
精神力连接被虫母切断前的那一句“晚安”明显有些迟疑,甚至快得像是一阵风,下一秒便随着再一次断开的连接而干干净净消散在每一个雄性虫族的大脑里。
帝都星周边星域的深处——
创始者号内部。
军裤穿了一半的迦勒光着脚,赤着胸膛站在卧室外的走廊里,手里还拎着双军靴。
在他一米远的位置,则是衣冠楚楚,只是长发轻微凌乱,似乎还没来得及束起马尾的歌利亚。
对上那双清冷的冰蓝色眼瞳,又瞧了瞧对方似乎早有准备的装扮,迦勒咽下一句“狡猾”,转而看向走廊的另一侧——
几米一扇门,分别住着一群才和虫母告别完的雄性虫族们。
乌云似乎是习惯裸睡,一着急来得及穿衣服,只裹了半截浴巾挡在身前,某些对于虫群来说过于天赋异禀的玩意儿看得迦勒满眼嫌弃,冷哼一声视线后移。
睡衣完整的伽德、伽斓,顶着一头毛绒乱发、只穿大短裤的伽玛,一条内裤就跑出来的缪,以及拖着被子的塞克拉……
从前人模狗样的雄性虫族们除了歌利亚,一个赛一个得狼狈,偏生也都半斤八两,最终还是穿着军裤、提着军靴的迦勒比较有成就感,冷哼一声,“怎么?着急到连裤子都不穿就跑出来了?”
他阴阳怪气,“妈妈都说不用去了~”
乌云翻了个白眼,“五十步笑百步,穿条裤子还把你厉害坏了?”
塞克拉也符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变态暴露狂呢!”
“啧,那也……”
迦勒刚想说什么,就被歌利亚的声音打断,“旦尔塔没出来?”
妈妈一有事情,每一个虫族都是跑最快的,而这其中必然会有旦尔塔。
闻言,其他几个高级虫族看向另一侧的房门,依旧是紧闭的状态,似乎对先前的一切毫无所觉。
可旦尔塔真的毫无所觉?
在场的虫群没一个信的。
“……祂偷跑了?”
“谁知道?刚才我光感受妈妈的精神力了,哪有工夫管旦尔塔去哪了。”
“敲门看看不就知道了。”
“谁敲?”
迦勒转了转眼睛,“我去。”
才出声,属于旦尔塔的房间门板后面传来一道略低的声音,“我在,没走。”
声线有些僵硬,不过虫群们想到了之前旦尔塔把自己关屋里的死样儿,倒也理解几分,只能一个个心不甘情不愿地各回各屋,可惜自己没能得到虫母的传唤。
聚集在走廊里的虫族散去,而在旦尔塔的房门背后,则是成团猩红藤蔓。
只这一次,藤蔓触须们只涌动在有限的房屋空间内,比先前安稳了不少,而真正操控它们的主人,则早已经借着那块心脏碎片,伴随在虫母的身侧。
……
卧室内,阿舍尔拒绝了白发子嗣们进来的请求,他点开床头的台灯,若有所思地坐在了唯一的书桌前。
他试图询问模拟器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在大片的静谧里,阿舍尔不曾得到任何回应,如果不是精神力连接过后属于虫群们的“幻想”还残存于他的大脑,阿舍尔甚至会以为刚刚的一切只是场毫无根据的梦。
但所谓的“外来能量源”到底是什么?
在高维度造物的模拟器之外,难不成还存在有其他的东西?是敌是友?
阿舍尔的大脑一时间又被各种各样的思索填充。
或许是为了满足客人深夜办公的需求,桌面上还有酒店备好的干净稿纸和中性笔,阿舍尔将笔捏在手里,一边回忆着先前的细节,一边无意识在纯白的纸张上勾勾画画。
很快,当笔尖摩擦稿纸的“沙沙”声停止后,阿舍尔低头,看到了一张模糊又扭曲的画作——
很粗糙,甚至有些抽象,但足以看出那是一个巨大的影子,被小小的纸张限制在有限的空间里,便令它整体失去了那份巍峨。
阿舍尔拧眉注视着纸上潦草的笔迹。
在影子中央,似乎是一张类似人脸的面孔。
他想要看清,但越是努力,黑色的痕迹便愈发模糊,连带着阿舍尔最初窥见的“人脸”也彻底消失,仿佛某种不可名状的诡异生物,古怪到无法在他的大脑里留下鲜明的印象。
阿舍尔不信邪,他又抽了张干净的稿纸,重新开始回忆大脑里零星的片段。
亮色的灯光下,黑发乌眼的青年轻微蹙着眉,像是在解决一道难题,提笔在纸面上“唰唰”画着什么,只是他时不时就要停下思考,或是盯着纸张沉思,足以见得这场“绘画”过程并不顺利。
甚至是艰难。
大脑在抗拒着那些记忆碎片的捕捉,最初清醒时还能想起来的“人脸”,此刻只在阿舍尔的脑海里剩下了晕染了白,于是当思维传导至笔尖,所能勾勒的也仅仅是看不出详细的潦草线条。
握着笔的虫母略烦躁地轻咬舌尖,缀在他锁骨间的猩红吊坠闪了闪,那抹光刚刚好倒映在戳在笔末端的金属帽上,映得阿舍尔眸光微动。
“这是……”
他暂时中断梦境的回忆,而是捻起吊坠,举在眼前透过灯光细细打量。
漂亮的红色里似乎有某些丝缕在流动,过于微小的变化让阿舍尔很难具体捕捉,他放弃了指腹间夹着的吊坠,才刚刚任其落下与皮肤贴合,下一秒则瞬间凝神,连神情都变得严肃了几分。
他听到了大脑里模拟器的声音——
【我们合作吧。】
机械冰冷,毫无感情,却在这一刻脱离了刻板的程序感,似乎多了几分能自己思考的自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