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中心城汪洋（25）
◎塔◎
解决了霜降这个心腹大患，系统总算可以松口气，腾出手来清它在汪洋宇宙中留下的其他bug，以及将视线转移到真正的头号敌人——君不犯身上。
在此之前，祂打算先取回鬼怪直播间的控制权，万一局势不利，可以使用任务失败惩罚给君不犯制造点小麻烦，提高自己的胜算。
系统算盘打得震天响，实际操作时却出了大问题。
汪洋宇宙的算力从霜降那边解放后，竟然无法辐射至鬼怪直播间的核心程序，这也就意味着祂不能借助这份力量夺回直播间的控制权，哪怕勉力为之，收获也会远小于付出。
“奇怪。”系统皱眉，虽然刻意压低音量，却依旧如同滚滚雷云，在数据海深处回荡，“虹和‘月亮’哪儿来这么高的计算机水平？还是祂们找到了擅长此道的帮手？”
汪洋宇宙已经是怪谈世界信息技术领域最高造诣下的结晶，系统自己都复制不出第二个，更遑论超越。
祂不相信有人能在这方面超过自己！
虽然如此，不过系统的表情还是很难看，心头也升起微妙的不安。
就在这时，祂安装于意尘梦身上的监视道具——先知笔记本，传来了新消息。
君不犯等人发现一处惊蛰曾暗中前往的地点。
“海底……废墟？”系统疑惑的声音如同轰然滚落的山石，在空旷的领域里震荡出沉闷的回音，“那是什么地方？”
与此同时，远在中心城的虹跟技术部部长说了一声，便带着洛长河与他的电脑回转自己的地盘——科技街。
中心城有三大企业，分别是灵魂美食集团、折夫医院和科技街，它们分属三大超S级鬼怪麾下，在大众认知中也是三位超S级的领域所在。
灵魂美食集团那位暂且不论，虹的领域的确只在科技街范围。
一踏进科技街入口，虹略显紧绷的身躯便放松下来，如同鱼儿入水，悠然从容。
街道宽达三百米，长度一眼望不到头，两边挤挤挨挨地开满各色店铺，有时兴产业譬如酒吧、网吧、高档餐厅、电器城、综合商场，也有夕阳红产业如钟表店、老茶铺、苍蝇小馆，店主基本是人类，鬼怪要么收心老实打工，要么躲在破旧的旅店里忆往昔，街上行人如织，热闹又太平。
洛长河紧紧抱着电脑，浸没于几乎感受不到威压的超S级领域内，怔怔然望着旧时代的余晖与新时代的冷调在自己眼前交织交错，相互融合又泾渭分明，勾勒成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
这画卷称不上美轮美奂，却完整地记录着怪谈世界从混战时期到文明时期的种种转变。近乎天翻地覆的变化下，对应的是仅仅五年出头的时光。
五年啊……才五年。
洛长河恍惚地想，他都快忘记五年前是什么样的光景了。
“到了。”
洛长河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虹的提醒随之响起。
他抬头去看，面前是一座极其符合数美学的建筑，大石砌成对称工整的结构，金属与冷暗色调的油漆描摹出冰冷严谨线条。
从外面看，建筑整体仿佛中间那面与两边错开的魔方，承重全靠下方的四个尖角，大部分面积相当于悬浮于空中，灯光间错闪烁，性、机械之感扑面而来。
“你知道为什么这里明明不以人类高精尖科技为主流，却被称作科技街吗？”虹平静地问。
洛长河脱口而出：“为什么？”
“因为除去搭载内循环系统的汪洋宇宙，怪谈世界所使用的三百三十一条网络线路的起点、中转和终点——”
虹指向前方的大门：“都在这里。”
系统不是第一个学习人类科技为己用的鬼怪，更不是唯一一个。
“月亮”掌握的医学，虹用来卡祂脖子的网络信号也源于此。
超S级鬼怪前面这个“超”字，指的可不仅仅是实力。
“进去吧。”虹掏出怀表打开，金色外壳里嵌着一张过去自己与惊蛰的合照。
他的拇指温柔抚过照片中男人淡漠的双眼，微微笑道：“这里的网速是灵魂美食集团技术部里的两百倍，有足够的空间让你施展拳脚。”
洛长河猛地收紧手臂，眼睛一亮。
……
灵魂小食堂的选址是用了心的，正好在暴雨天的涨潮线之后，不受虫潮影响，即使有海虫借着雨势爬进来，也因数量不多而不足为惧。
意尘梦掏出一次性点火、助燃道具分给两位队友，将钻进食堂的海虫清干净后继续贡献防护道具，把整栋食堂严严实实地遮蔽起来。
“外面雨太大，虫子多，尘梦，你留在这里，我和芙蓉去废墟。”君不犯心里有个说不出的模糊念头，递出玉缠枝，“你拿着它防身。”
“……啊？”意尘梦的头点到一半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君哥，这可是你的专属武器，你留给我我也用不了啊。”
君不犯道：“它没有特殊技能，只有无坚不摧和坚不可摧两个特性，遇到危险当烧火棍用就行，落到敌人手里也不必担心。”
意尘梦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缠枝，碧绿的长杖在他眼里如同冒着金光。
“可是我们还不知道废墟里有什么，万一遇到危险……”
“放心，还有我呢。”今芙蓉道，“我的辅助可以抵消失去武器加持的劣势，必要的时候，法杖也可以是打狗棍。”
意尘梦忍俊不禁，抱着玉缠枝说：“你俩可真行，能不能对陪自己出生入死的专属武器好一点？起的都是什么绰号。”
“楼上有休息室，灯不要关，自己当心。”君不犯嘱咐，“我们很快就回来。”
意尘梦点点头，挥手与他们道别。
从灵魂小食堂出来，君不犯与今芙蓉并肩站在屋檐下，看着狂风暴雨在天地之间肆虐，无处不在的黑暗汇聚在巨浪翻滚的南溟海里，凝成混沌而疯狂的漩涡。
看得久了，君不犯的胸口莫名燃起一股没来由的怒火，直感觉心烦意乱，心头升起扭曲的毁灭欲。
就在他凝神克服之时，身上忽然一凉，一阵柔和淡薄的凉意流经脑海，抚过胸腔，醒神明心。
“谢谢。”君不犯对今芙蓉道谢。
她不知何时取出了法杖，杖头的宝石闪着温柔的蓝光。
今芙蓉摇摇头，目光投向南方：“君哥，你看那里是不是镜鬼说的废墟？”
闻言，君不犯望向她的视线落点——相对平静的南边海域。
那里一片漆黑，虽然也有浪头翻腾，但频率不高，最多也只掀起十米高度，越发衬得从海底伸出的一角黑影庞然无边。
“我们过去吧。”
君不犯抬脚冲进雨幕，今芙蓉紧随其后。
速度增幅的光芒在他们身上一转而逝，君不犯将小部分力量转化为无形巨伞，排开暴雨，使得本就被加持到近乎极致的速度更上一层楼。
望山跑死马在两人这里并不存在，踏着海面上犬牙差互的礁石闪转腾挪，他们很快来到黑影身前，看清它的样子。
那是一角坍塌的塔尖，塔主人随地取材，以礁石垒砌而成，所以通体沉黑，还有凹凸不平的纹路，粗糙古朴，带着怪谈世界混战时代的野性气息，离得越近，越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令人后颈发凉的煞气。
“这是什……唔！”
今芙蓉面颊一白，紧紧揪着胸前的衣服皱起眉头，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仿佛在承受着剧烈痛苦。
君不犯从周遭弥漫的煞气里察觉一丝熟悉的气息，还未细想，就看到她这个反应，当即道：“芙蓉，快给自己加精神污染抗性增幅！”
今芙蓉咬牙照做，橙色光芒在身上闪了三次，惨白的脸色才慢慢恢复一些，大口大口地喘息：“那是……精神污染？”
君不犯点头：“这里存在着接近超S级的精神污染，以及……这座塔是一个S级鬼怪的领域和埋骨之地。”
“你……知道？”今芙蓉有些诧异。
君不犯并未解释什么，在她肩头按了一下，指尖划出几道笔画再收回。
今芙蓉神色不变：“君哥，越往里精神污染肯定越重，我恐怕没办法陪你进去了，你自己小心，我回食堂保护尘梦。对了，这个给你。”
说着，她将手上的法杖塞给了君不犯：“用不了辅助技能，当打狗棍也行，两米长的棍子攻防一体，近战远程都不惧，借你防身。”
“……非常感谢。”君不犯看着造型典雅大气的法杖，心情很是复杂。
“不用谢，我先走了。”
今芙蓉挥挥手，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直至回到食堂门前，她才摸了摸君不犯拍过的肩头。
他写了一个“玉”字。
君哥进入废墟，一定会将系统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那里可能真的藏了什么线索，至少对于系统而言是很重要的线索。祂发现后可能不会立刻抢夺，却一定会全程关注，等君不犯顺藤摸瓜找出自己需要的东西再动手，争取一战竟全功。
但这样一来，祂将无心关注其他事情，正好达到君不犯的目的——为虹那边的行动争取时间和活动空间，以及……顺利隐藏他想藏起来的东西。
今芙蓉隐约觉得自己抓到了一根线头，顺着线头仔细摸索，就能看见君不犯的计划全貌。
果然是因势利导的阳谋。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推门走进食堂。
另一边，目送今芙蓉离开后，君不犯毫不犹豫地跳进塔尖，沿着半塌半立的长长楼梯向塔底走去。
楼道里伸手不见五指，脚步声叩击厚重的石壁，发出连绵反复的回音，将风雨与海浪声阻隔在外，君不犯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他捏了几团火焰环绕在侧，照亮长长的石阶。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能看见残缺的阶梯与凹凸起伏的墙壁，无处不在的回声敲打他的耳膜，渐渐与他心脏跳动的频率重合。
在这种极端的静与躁中，君不犯不受控制地打开记忆匣子，回想起故人往事——其实也没什么可想的，即使将那段回忆称之为故事，落笔也只能是数千字的短篇。
故人名叫寻庄，是“百乐曲”副本的S级BOSS，五年前的惊蛰唯一的好友。
寻庄的本体是人类，生前体弱多病，因为一个执念不甘就此消亡，死后变成鬼怪，靠着吸收人类和鬼怪的执念壮大自身，仅用十年就从D级升到了S级。
这座塔是他领域的具象化，除去自带的精神污染以外只有一个技能——镇压鬼怪。
对，这里本质上是一座专门关押鬼怪的监牢。
寻庄生前死后几乎都活在混战时代，祂的领域里自然不缺鬼。非但不缺，而且各个品种应有尽有，即使祂每天大杀一通，也是越杀越多，越杀越看不到头。
就在这个时候，惊蛰出现了。
他带着系统发布的任务——破开寻庄的领域，放出里面所有鬼怪，活捉寻庄——而来，干的第一件事却是先把领域内最凶残的那批鬼怪杀了个干净。
系统问责，他就反驳任务内容里没有不能杀鬼这项，一边说一边手起剑落，以最强一击犁了一遍塔，又杀死数百个鬼怪。
系统没办法，只好顶着玩不起的骂名临时调整任务，将其划分为三个阶段，两个阶段用来解谜，一个阶段用来打破领域，并明令禁止惊蛰继续杀鬼，再犯就算他任务失败。
君不犯后来才知道，系统之所以这么做不是因为祂爱护同族，而是这些鬼怪被祂视作优质口粮，祂舍不得浪费。
寻庄欣赏惊蛰，又对系统的打算心知肚明，所以便化成人身帮惊蛰收集线索，度过前两个阶段，同时将他引入自己布置的战场，让他杀死自己，再借S级鬼怪死亡时爆发的力量余波屠尽塔里的所有鬼怪，最终用自己的残躯为他向系统讨来一次任务失败豁免机会。
寻庄死前，惊蛰问了祂两个问题。一个是支撑祂走到今天的执念是什么，一个是祂为什么无法杀死关在自己领域内的鬼怪。
寻庄只回答了第二个问题，因为那些鬼怪已经与祂的领域融为一体，杀光它们，自己也会力量暴跌，寿命骤减。
“我一直以为只有活着才能达成心愿，了却执念，却没想到……死亡才是真正消解执念的方法……”
耳边似乎又响起熟悉而虚弱的声音，君不犯脚步一顿，停在最后一节台阶之上。
塔底空无一物，唯有一盏竹篾灯飘浮在半空，照亮中央那个巨大的坑洞。光线随着洞边密密麻麻的裂纹流淌蔓延，如同自地底透出，居然并不让人感到诡异，只觉得温暖。
看到那盏灯，君不犯记忆中那段空白忽然翻过一页。
他终于想起自己在这里放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