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人间
许竞珩完事之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唐格予帮他擦了擦手后，在他身旁躺下。
许竞珩的脸他非常熟悉，许竞珩身上有哪些痣他也一清二楚。
房里开了一盏小暖灯，把许竞珩的睡颜照得柔和了许多。唐格予痴迷般地看着怀中人，脑海里慢慢开始幻想和规划他们的未来。
他们长大之后，要一起读大学，如果不能在同一个学校，那就来场异地恋，反正他们的心一直都会在对方身上。而且大学也有很多空闲时间了，他们要常常去跟对方见面，要跟对方一起去吃好吃的，要一起去好玩的地方玩，要结交到更多朋友，要让他们的世界充满色彩与快乐。
他们读完大学之后要住在一起，天天恩爱快乐。他们要在同一座城市里面生活，以后也许会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也许会有不多不少但足够吃饱穿暖的收入，也许会时常给对方一些惊喜，也许会养一只狗，时不时出去溜溜，但不会养猫，因为猫好像都是丑的，比如叶梓家那只，好吃懒动还赖人伺候，而且看起来傻傻的，别人打它主人，它说不定还能跟着别人一起打它主人的那种傻。
虽然……其实……可能……也许……阿木辛并不丑，甚至白白胖胖的还挺可爱，只是沈竹不喜欢它，天天说它丑，连带着他们也觉得阿木辛好像真的丑丑的。
那以后还是不养猫算了。
以后，他们一起生活，一起工作，一起爱对方，一起给对方最好的，一起为对方做任何事情，一起给对方自己的所有。
他们会做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平凡人，也会最不起眼但却最快乐的在这世上好好活着。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经十月底。许竞珩把司霖半个月前说的话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反正他跟唐格予还是好好的。
他想着司霖也许只是放个狠话吓吓他罢了，并不会真的做什么出格的事。
两天后，又到了高三学子可以放半天假的时候，当天晚上唐格予带许竞珩回家给他做了顿大鱼大肉，许竞珩吃好喝好了回家时，唐格予送他到巷子口，但没等他出去就又拉住了他。
秋风微凉，许竞珩穿着长袖，在夜里有一丝冷。
唐格予走过去，把身上的蓝白色外套脱下，随意搭在许竞珩肩膀上。
许竞珩伸手往袖子里拱，把外套穿上了，“谢谢予哥。”
他扭头看四下无人，夜晚静谧，便不再忍受心中痒痒的难耐，搂住唐格予的腰，踮脚亲了他一下，“予哥哥……我们又要分开半天呢，今晚你会想我吗？”
以往许竞珩撒娇时，唐格予都会立刻就回应他，亲吻他，但今天的唐格予却是轻轻把许竞珩推开，低着头沉默。
许竞珩满脸担忧，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唐格予：“格予，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大概有四五天了，这四五天以来其实他都感觉到了唐格予好像有些萎靡不振，整个人看上去很没精神，话也变少了。
他看着唐格予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很心疼，但想了几天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此时偶然抬眼一看巷子外的那颗大树，看着树枝上的叶子已经开始泛黄或枯萎了，是到了换季的时节。
他这才想通，原来是换季了啊，唐格予换季的时候都会发烧，身子不舒服。
许竞珩伸手贴上唐格予额头，“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诊所看看？”
“没事。”
“咦……没发烧啊……”许竞珩一脸古怪地问着：“那予哥哥为什么不开心呢？”
唐格予把他的手拿下来握住，低头从口袋里掏了根烟出来点上，“行行……”
“嗯。”许竞珩仰着脸看他，他已经习惯了唐格予抽烟的烟味，“你说。”
唐格予鼓动脸侧肌肉，在烟头上留下深深的牙齿印，“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许竞珩蹙眉，不明白唐格予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因为喜欢你啊，你对我好，也喜欢我，你也很好……”
他越说越害羞，“什么都好……”
唐格予闭着眼吸了口烟，“所以只要我对你好，你就会继续喜欢我是吗？”
“是的。”
“不管我怎么样，只要我还喜欢你，你就会喜欢我的，是吗？”
“是的。”
许竞珩再次伸手搂唐格予的腰，“我会一直喜欢你的，只要我还活着。”
唐格予似乎不太敢看许竞珩，他扭开脸，在逃避许竞珩的眼神，“其实……我……”
“怎么了吗？”许竞珩鼓着脸哼了一声，“墙角的石子有什么好看的，看石子干嘛，看我啊。”
唐格予一口气吸掉烟的最后一截后，把烟扔掉，“行行。”
他看着许竞珩，眼里是少有的认真，“我现在跟你说几件事好不好？”
唐格予的眼神和他说话的语气，让许竞珩下意识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了。他眉毛压低，“好，你说。”
唐格予似乎很难以启齿，表情纠结。
许竞珩两手在他腰间抚摸，“怎么了嘛予哥……你跟我干嘛还这个样子，我们都小两口多久了啊，不是外人了，你想跟我说什么都可以啊。”
“我……”唐格予轻叹，“这件事情不是好事，我之所以现在才告诉你，是想让你不开心的日子能少几天。”
“嗯？”许竞珩问他，“不是什么好事？”
唐格予突然转身，把许竞珩压在巷子里的黑墙上，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许竞珩心疼，抬手捧起他的脸，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怎么了嘛……”
唐格予眼睛狠狠闭上又睁开，握住许竞珩的手腕拿在手里摩擦，“我……我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去学校了，或许……一两个月，或许，今年都不能去了。”
他这几句话说得并不大声，很是平静，但话里的每一个字都能让许竞珩受到足够强大的杀伤力。
许竞珩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止，贴在唐格予脸上的手轻微地跳动一下。
巷子外的树上有黄绿参半的树叶被风吹得飘倒在地，夜空中有少许不怎么显眼的星星时不时地闪一下，吹来的风时柔时烈，把挂在树枝上的那颗瓦灯吹得轻轻摇晃。
许竞珩的脸在灯下很柔和，但表情却是冰冷的。他开口道：“为什么？你不愿意读书了是吗？觉得高三太累了？”
唐格予盯着他看，眉心微拧，“不是，我有其他原因。”
“什么原因？”
“我……”唐格予的脸转向前方的他家门口，“其实是唐伟明在外面惹祸了，他借了黑帮的高利贷去赌，结果又全输给黑帮了，黑帮现在把我妈扣在那里……什么时候拿钱去赎，我妈就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什么？！”
许竞珩表情惊愕，头皮猛地收缩。他简直不可置信。
难怪了……难怪他住在唐格予家这么久，这么久都没有见过唐格予他爸妈。
许竞珩惊怒过后急忙问他：“多久了？你妈妈被抓走多久了？”
唐格予垂眸，“四天……”
“啊？”许竞珩慌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心疼唐格予。
唐格予明明那么好，可为什么要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他明明已经坚持到高三了，为什么不能让他好好读完书？
“你……”许竞珩咬咬牙，还是问了，“唐伟明呢？他在哪里？可不可以要他去把你妈妈换回来。”
唐格予烦躁地摇头，“他……他就是个人渣，早跑了。他过年那段时间，把我妈的家底给骗走了，半年不到就输光了，现在又去借了高利贷，别人找他讨债，他给不出钱来，别人就找上我妈了……”
许竞珩的手垂下来放在腿侧，他握紧了拳头，恨不得把唐伟明撕碎，“无耻！他根本不配做人！”
他看唐格予抬手扶额，又担忧地问唐格予：“那你呢？你没事吧？”
唐格予沉着声音道：“没事，唐伟明跑了之后他们其实来找过我，那次你不在。”
“他们怎么说？”
“就跟我说我妈在他们那儿，过的不是什么好日子，让我赶紧拿钱去赎人，他们总不能把我也扣走吧，那谁还能拿钱去给他们。”
许竞珩情绪瞬间低落了，“所以……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暂时不能继续读书了吗？”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那许竞珩没有理由也根本不会去阻拦唐格予去救他妈妈，也不可能去逼迫唐格予继续在学校读书。
唐格予捏起许竞珩的手，闭着眼睛在他手腕上吻了一下，“是。不过，等我把我妈救回来，我就继续去读书。我们还是要好好努力学习，考同一个地方的大学。”
“嗯……”许竞珩抓住他的手，“格予，救你妈妈需要多少钱呢？”
唐格予睁眼看他，“你别超心这个，好好读书，好好生活。”
“可是……”许竞珩自责又委屈，“可是我也想帮你啊……”
“你好好的就是帮我了。”
“你能不能让我帮帮你啊？！”许竞珩突然怒凶他一声，“唐格予！你是我男朋友，我们俩是小两口，你有什么事情我都要跟你一起承担的！总不能我们两个一直是你吃苦我享福吧？”
“啧……说什么呢。你现在高三，最重要的就是学校，其他的不用管。”
“可你也是高三啊！”
唐格予耐着性子柔声说着，“但是……是我家出了这个问题啊，我就算在读高三也不能不管家里的事啊，我妈要比学业重要多了。”
“可你是我男朋友！我也不能不管你家的事啊，我……我就算没什么用，但多多少少给点钱给你还是可以的啊……”
“乖，行行，我不用你的钱。”唐格予突然笑了，那是一个很能让许竞珩安心的笑，“我会赚到钱的。而且，我自己也本来就有一点积蓄，再赚几个月的钱，足够把我妈救出来。”
许竞珩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可是……”
“别可是了，再耽误就赶不上回家的公交了，我今晚可不能送你，得准备行李呢。”
“准备行李？”许竞珩慌了，赶忙拉住唐格予的手臂，“你要走吗？你要去哪儿？！”
“格予！你要走吗？！”许竞珩紧紧拉着唐格予的手臂，“你要去哪？”
唐格予把许竞珩的手扯下来，轻轻推着他往巷子外走，“Y区，不过我走不了多长时间的，钱很快就能赚到。我有一个道上的哥哥跟我说，他认识一个人，那个人赚钱很有门路的，只要肯吃苦就不怕赚不到钱，我准备明天去找他，让他带我去做事。”
“这样吗……”许竞珩满脸依依不舍，“那你……那你会不会很辛苦……”
他抱住了唐格予，“到时候你回来，学习肯定就很难赶上去了，怎么办啊格予……”
唐格予在他背上抚摸，“没事……不要太担心我，我……我就算不读这个书，以后也能混口饭吃，能养活你的。”
“可是我不想你太辛苦。”许竞珩委屈地撒着娇，“而且……我也不想跟你分开。”
许竞珩心中不舍，而唐格予又何尝不是想天天跟许竞珩在一起呢？可是眼下，吴玉还在黑帮那里，不知道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如果他不快点赚到钱把吴玉救出来的话，他会一直良心不安。
指望他那个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的爸爸，比指望一头猪还不靠谱。
虽说吴玉常常让他生气又憋屈，但妈妈终究是妈妈，比一切都重要的。
在母亲的危难面前，学业根本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行行。”唐格予抱紧了许竞珩，“乖，好好学习，等我赚够钱把我妈救出来了，我就回去陪你，跟你一起读书。”
许竞珩鼻尖微酸，“格予……你告诉我，你还差多少，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这样你就能早点把你妈妈救出来。”
唐格予笑了笑，“唐伟明欠了七万，我有四万放在叶梓家，现在还差三万，但我不需要你给我，我自己能赚到的。”
“三万啊？三万……”许竞珩眼神坚定地看着唐格予失神的双眸，“格予，三万要不我先去找我爸爸要，让他先给你，你以后工作了再慢慢还给他嘛。”
唐格予啧了一声，语气责怪，“怎么能让你去找你爸爸要？那我成什么人了。”
“不不不，我是以我的名义找我爸爸要，你放心。”
“那也不行。”
“格予……”许竞珩几乎是在求他的，“不要犯蠢好不好？三万块钱我家有啊，我让我爸爸先取出来给你，你先拿着钱赶紧去把你妈妈救回来才是最重要的，人安全了才是最重要的你知不知道？”
三万块钱，说多不多，但唐格予还不算是真正的大人，很难在短时间内赚到三万块，就算能赚到，那也要吃很多苦，许竞珩不忍心唐格予去吃苦，也觉得用高三的时间去换钱，不值当。
他垂下睫毛，拉住唐格予的手好声好气地祈求着：“格予，你看啊，你自己去赚钱，三万块钱，就算你那个大哥的朋友是神，真的很有门路，但你赚到三万块，往最快了说至少也需要一两个月吧？如果你真的要自己去赚钱，那会耽误了你自己和你妈妈的时间，而且要浪费好多时间才能赚到钱。格予，你现在是高三啊，高三的时间是无比宝贵的，你就这样浪费了，以后肯定会后悔……”
看唐格予眼神有一瞬间的动容，许竞珩继续说着：“你想，如果我先把钱给你，根本不用多长时间，我爸爸就在W区开店，离珞瑜街很近的，我明天早上去找他拿，下午就能把钱拿回来给你。你先拿着钱去把你妈妈救回来，救回来之后先好好读书，至于这三万块钱，我还能找你催债不成？不着急要你还，好吗？”
唐格予低着头沉默，许竞珩在他侧脸亲了一下，温柔说着：“你是聪明人，聪明人解决困难要用聪明办法，好吗？”
“既然你可以获得帮助，简单又快速的把问题解决了，那你就根本没有必要自己逞强，非要一切靠自己，对吧？！”
“而且，先把你妈妈救出来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
“格予，我们是小两口啊，你可以真正的把我当做你的爱人吗？可以让我跟你一起有福同享，患难与共吗？”
“如果我们在一起，只是你一味地对我好，而不接受我对你的好，那我们还叫在一起吗？不成你养着我了……”
许竞珩说着，情绪慢慢低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