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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山野乡村没什么大事, 平常日子谁家杀个老母猪都要念叨好几天,更何况是官府连夜来搜查劳什子失物?

第99章

山野乡村没什么大事, 平常日子谁家杀个老母猪都要念叨好几天,更何况是官府连夜来搜查劳什子失物?
只要出去一逛,就能听到有人在暗自揣测这事。

有人说是有贼人进了他们村, 偷偷把赃物藏在他们村中;还有人说好像是夏春两季村汉子去挖百年老参那事闹得太大, 有大官生了大病需要百年老参治病,所以这就把那些官匪招来了……总之众说纷纭, 这个正月村里怕是会热闹一番了。

大年三十, 家家户户门户大开, 为着是迎财迎福, 这也有不少汉子留自家娘子和老母在家里头备置吃食,他们一个个像是闲骡子, 到处溜达唠嗑吹牛,还有几个村汉子到魏承和罐罐家中小坐,扯着他们问些有的没的。

大过年的也不好撵人, 好不容易熬到晌午头,这些人才守着自家饭点离去。

魏承也松了口气,回头招呼捂着小狼耳朵在院子放炮竹的罐罐:“净手,咱们也吃午食了!”

罐罐冻的两片脸蛋通红,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来啦!”

“哥哥, 罐罐放了好多炮竹,杏儿害怕呢, 罐罐不怕!”

魏承拿着湿帕子给他擦脸蛋蹭上的灰, 笑道:“罐罐打小胆儿就大。”

小狼嗷呜一声,蹭蹭魏承的腿。

魏承也给小狼擦擦身上沾染的炮竹灰,小声道:“莫和那小玩意比,咱们杏儿胆更大。”

小狼摇摇毛茸茸的黑尾巴,狼嘴咧了咧, 像是在偷笑。

堂屋桌子上摆着六道好菜,比去年多了两道,也算是从小草屋搬到新宅子后家中生活有所改善。

一道辣子蒸黑鱼干,用温水泡过一夜再蒸,那鱼没了腥味,肉质也更为软嫩筋道,再撒上一层辣子碎和葱苗,真是越嚼越香;还有两道离不开饭桌的小鸡炖蘑菇和贴锅香炒的小猪排骨;再者就是两道素菜菘菜炒肉和木须鸡蛋,还有一盘颜色金黄,甜蜜软糯的糖缠地豆块。

最后这道甜口菜是罐罐自个儿点的,魏承第一遭做,不知道味道如何,但瞧着有模有样,还怪好看的。

小狼和墨珠儿食盆里也放了不少好肉好菜。

罐罐捧着碗里的甜汤,高兴道:“哥哥辛苦啦,这碗汤罐罐敬哥哥!”

“做点吃食有何辛苦。”

魏承轻轻碰了下罐罐的碗,笑道:“今儿过年,咱们多吃些。”

罐罐夹了块金黄的小地豆,晶莹糖丝拉出很长:“哇!”

又送进嘴里嚼了嚼,美滋滋道:“好好吃!”

天色微黑时,就听到村中的炮竹声此起彼伏。

兄弟俩才将年夜饭的饺子包好,罐罐听到炮竹声就有些坐不住了:“哥哥,我们家还没有放大炮竹呢!”

“莫着急。”

魏承边净手边道:“穿上新袍,戴好小帽,哥哥带你去放。”

火匣子点燃挂在大门上的炮竹引,魏承忙带着罐罐往后头走走,没一会儿就见着那一点火苗蹿涨起来,劈里啪啦的炮竹响燃声紧随其后!

罐罐穿着师娘给做的红棉袍子,领边一圈绒绒白毛,将漂亮小娃衬得雪白又可人爱。

他捂着耳朵蹦蹦跳跳:“过年啦!过年啦!”

“老远就听到这炮竹声,谁家都没有承哥家的炮竹声响!”

炮竹烟尘散去,不远处传来豆苗的笑声。

“豆苗哥!”

豆苗哟一声:“这是谁家的小少爷,这袍子可真精神!”

“是哥哥家的小少爷!”

罐罐转了个圈,小手撑着小脸:“这是师娘给罐罐做的新袍子!”

“好看,好看,极衬着咱们漂亮罐罐。”

“豆苗哥的袍子也好看!”

豆苗穿着也是新袍子,虽说明儿才拜年,可今儿村小子们都出来走动,谁都想穿上新袍子显摆显摆。

“承哥,罐罐,你们看这是什么。”

豆苗从袖口里掏出三个木头骰子,笑道:“今儿是大年夜,咱们在家里好好玩一玩。”

又想了想,道:“就用豆子做彩,如何?”

这等骰子说来不是正经玩意,但若是只用豆子做彩儿倒是没什么指摘的。

魏承点头道:“成,就咱们三个玩?”

“咱们三个人有点少。”

豆苗道:“我等会儿去唤溪哥儿,你们去唤涣哥儿成不成?”

“成,那咱们一道去。”

三人吆喝一圈,不仅招来了溪哥儿和涣哥儿,就连莫夫郎、秋哥儿和李三郎也跟着来了。

一群人一进门,魏家小院当即热闹起来。

魏承将果脯瓜子摆上堂屋的圆桌,罐罐吭哧吭哧搬板凳,秋哥儿实在没忍住,抱着罐罐小脸香一口:“怎么这么可爱啊!”

莫夫郎小声揶揄他:“瞧着人家可爱,还不赶快自个儿生一个。”

秋哥儿脸一红,看莫夫郎一眼,又轻轻摸摸腹部。

莫夫郎是过来人,哪里不明白,惊喜道:“这是有了?你家三郎瞧着就是能干的!”

秋哥儿点头,羞得不行:“哎呀,莫哥,孩子们都在这儿呢。”

一旁帮着拾掇桌子板凳的李三郎也听到这话,黑脸也是一红,挠挠头嘿嘿傻笑。

罐罐腮帮含着甜果儿,歪歪头:“有什么啦?”

莫夫郎看一眼秋哥儿,见他想说又不好意思说,遂笑道:“你阿秋哥有小娃了!”

罐罐瞪圆眼睛,指着秋哥儿的肚子:“罐罐有弟弟啦!”

“小娃说话都准,你这胎保准是小汉子。”

秋哥儿笑道:“汉子哥儿还是姑娘我都喜爱,婆婆也是向来不挑捡我的。”他们李家大房一脉算是分了家,不过分家不分房,只不过是自个儿做自个儿饭,自个儿干自个儿活。自打分了家,小家的日子也是越过越有劲头了,娘家给点稀罕物再也不用被啥活都不干的人抢着吃光了。

“里正娘子是个体贴的好婆母。”

莫夫郎和秋哥儿不玩,只让他们些小娃和李三郎一道玩骰子。

桌子上摆了不少做彩儿用的豆子,正中间还摆着魏家用来招待客人的果脯瓜子,旁边放着个大瓷碗,里头平铺着三个打磨光滑的木头骰子。

李三郎颠颠碗里的骰子,笑道:“就是比大小,一最小,六最大,顺子比不过豹子,两双一单比点数,不成形重摇就成。”

顺子就一点二点三点,豹子便是三个一样的点数。

“咱们一人二十个豆子,输光了就下去!”豆苗给大家分豆子。

溪哥儿看一眼李三郎:“三郎哥,你可要让让我们,你可是老滑头了!”

众人笑过,就见罐罐举着小胖手,一本正经:“不用让罐罐,因为罐罐是小滑头!”

魏承捏捏他小脸,笑道:“这倒是真的。”

李三郎撸胳膊挽袖子:“来来,我倒是要看看你胖罐罐到底有多滑头!”

李三郎坐庄,每个人都压了两个豆:“都压了是不是?那三郎哥可就要摇了!”

他手抓着骰子在瓷碗里一弹,三个木头骰子转啊转,静下来后亮出“四点”“五点”“六点”。

四五六这算是挺大的点数了。

豆苗扯着嗓子喊:“哇,三郎哥,你这是来年要发大财啊!”

罐罐和涣哥儿几个也啪啪鼓掌:“好厉害!”

李三郎也没想到,乐得不轻:“借你们吉言,三郎哥来年发财给你们买果儿吃!”

“你们都跟不跟?”

都四五六谁敢跟,豹子哪里是那么好出的。

溪哥儿揉揉罐罐小手:“小滑头你跟不跟?”

罐罐看一眼哥哥,然后摆摆手:“罐罐不跟!”

于是第一局李三郎赢了大家一人两个豆,这可把他高兴坏了,直扯着秋哥儿的手:“开门红啊!秋哥儿,来年发大财,我还给你买银镯子!”

秋哥儿轻轻怼他一下,羞道:“老买什么银镯子,赚了钱都给我就成。”

下一局还是李三郎坐庄,这次他倒是没摇出四五六,摇出个“三四五”,不过这也是极不错的点数了。

众人依次摇过,终于到了罐罐这儿,他小手瞧着软绵白胖,但却是不大,抓着三个骰子还有点吃力。

“大家看好,罐罐要开始滑头啦!”

就见那小手一晃,三个骰子在碗底溜溜打转,先是停下来一个六,众人目光紧紧跟着骰子转,见着又停下一个六点时还安静了一瞬,再最后一个骰子落定后,溪哥儿最先喊道:“是豹子!三个六!”

“罐罐好厉害!”

莫夫郎也上前瞅一眼:“真是豹子,罐罐来年也能发财!”

李三郎竖着大拇指,认赌服输道:“不愧是小滑头,我这个老滑头真比不了。”

罐罐小手圈着十来个豆子,抬着小脸嘿嘿笑:“承让,承让。”

魏承瞧着自家小娃得意小样也跟着笑了。

连玩几局,莫夫郎和秋哥儿也瞧着眼热,便替了魏承和李三郎。

李三郎道:“我听我爹说你们来年要养羊?还想雇长工帮忙种地?”

“对,又养牲畜又要去私塾,不雇长工怕是忙不过来。”

“我听说我娘已经给你找了长工,是秋哥儿家那面的一对俩口子,那汉子在家中行二,在家里不太受待见,他娘刁难他媳妇被他看了个正着,一气之下带着媳妇与爹娘兄弟分了家,没分到地,只分到间老房,那汉子为了媳妇不愿意去镇上抗包,便在村子里头找些短工活计做,两口子都是实在又下力的人,他那媳妇与秋哥儿娘家沾点亲戚,我娘便想着给他们介绍给你。”

魏承点头:“婶子看重的人,想来应当靠得住。”

“他们开春就帮着我们拾掇八亩农田就成,每月工钱按着寻常人家的长工给。”

魏承道:“不知道这长工每月工钱多少?”

李三郎道:“也就是百来文,且先看看他们活做的怎么样。”

魏承点点头,家中田地也就是开春和入秋需要人帮忙拾掇,平常日子清草施肥倒是他们兄弟有空闲可以自个儿做。

“我今年学了点本事,想带着我大哥二哥去山里捉蛙子。”

李三郎叹道:“哪成想今年的雪这样厚,我实在是不敢上山,怕踩了旁人的陷阱也害怕遇到饿狠的狼群。”

原本魏承也想着年前去捉两次蛙子,可人算不如天算,今冬的厚雪连村路都封了,更何况荒无人烟的深山里头。

不过好歹是年前沾小黑狼的光,捉了头矮脚斑鹿换了不少银钱,今冬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一群人说说笑笑热闹到外头炮竹声又响了起来,这是要吃年夜团圆饭了。

豆苗等人都告辞离去,魏承见着天色已晚,便将大门关好。

他煮好饺子回到屋头,就见着罐罐困得东倒西歪,小手撑着眼皮,嘴里还念念有词:“要吃饺子,不能睡……”

魏承夹了个饺子送到罐罐嘴边:“张嘴。”

罐罐乖乖张嘴,闭着眼睛道:“好香噢。”

“困就睡吧。”

魏承抱着罐罐顺了顺他的肚子:“吃过饺子就是团圆了。”

“哥哥。”

罐罐贴贴哥哥脸颊,小声道:“罐罐今年七岁了,哥哥今年十岁了。”

“还要过好多年才能十八岁。”

魏承轻笑道:“不着急,要顺遂长大。”

罐罐眼睛清明一瞬,过了会儿又困迷糊了:“哥哥也要顺遂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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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魏承和罐罐又过上每日起早去镇上私塾读书,去武馆练武的日子。

罐罐这个正月嘴没闲着,小脸又圆润几分,个头也明显蹿了些,每日从武场打完拳都要摸摸自个儿的小肚,然后叹一声:“这正月攒点小肚又给练没了。”

这话惹得佟镖头和魏承好笑,有些习武汉子最怕身上赘肉,罐罐倒是好,极其爱惜自个儿身上的软乎肉。

正月一过,山野复苏,田草冒芽,也到了春耕播种的季节。

魏承也见过里正家给他们找来的年轻夫妻,俩人瞧着一脸老实相,眼里却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不服输就成,人只要一服输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魏承没作犹豫就请了这俩夫妻帮忙耕地种田。

三月份出头,魏承和罐罐将后院的秋葱卖掉不少,眼下正是秋葱青黄不接的时候,一束小秋葱是三文,一束约莫只有半斤,他们也没沿街叫卖,而是借着吴舅爷这条关系,家里的秋葱一大部分供给了如意酒楼,还有一些送去了甘九家的包子铺。

这每月下来不仅赚回给长工的工钱,自己买肉吃的肉钱,俩兄弟还攒下一两多钱。

过了正月,两处鸡蛋钱就没什么进账,魏承也没抓春雏来养,反而将自家老母鸡卖出去一大半,今年他想着专心读书,再者就是扩建羊圈,大力养羊羔。

养羊是个精细活,想要养好怎么说也要一年两年打底,不过他们如今不急着用钱,倒也等得起。

山地开化后,那从老魏家手里得到的四亩靠山地就被围建成了羊圈。

这活也是那对长工夫妻帮着做的,见着俩人将羊圈围搭的很是不错,边边角角也没有什么遗漏,魏承还给了他们一只老母鸡,让那汉子给自家媳妇养身体,他总觉得那娘子干瘦得过分,脸色还发黄,身子应当是有些沉疴旧疾。

也是从那天开始俩人做活更下力了,有时魏承见着都要劝劝他们活有轻重缓急,莫要伤了身子。

三月中旬,魏承和罐罐就被里正伯伯李三郎带着去到凤阳镇邻近的宋家镇,那是个靠着茂溪山东南角的小山镇,算镇也算是村,山里人不多,村话很重,但家家户户都养不少牲畜。

白发苍苍的老羊倌见着李茂德很是热情,拍着他的肩膀直喊老弟长老弟短,连带着魏承和罐罐也跟着沾光还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羊奶|汤。

眼下才三月,北地的早晚还是有些寒气。

听着老羊倌的话,魏承才知晓这趟真来对了。

原来养羊也不是像养鸡养鸭那般说养就养,就说挑种这一步就大有讲究。

腊月和正月出生的羊羔为上品羊种,仲冬左右的羊羔极爱患病,品相较次,有些大集上的人惯爱拿着饿瘦的羊羔以次充好,村人还以为自个儿占到便宜,却不成想早就被羊倌骗了去。

再者羊圈搭建和食料也有说道,且那养羊离不开山坡放羊,所以这家里的猎狗也要多添两只……

最后他们定下七头小羊羔,六母一公,总共给了十六两白银。

这还是看着里正伯伯的面子给他们便宜不少。

最为有趣的是七头小羊羔一路咩咩叫着被带回家中,那闻着味道来的小黑狼愣了好一会儿,像是在疑惑这不是才过完年么,怎么又给它囤了这些肉粮?

好在罐罐及时扒着小黑狼的耳朵打碎了它的美梦。

不过有黑狼在羊圈留下气味,在他们寻摸猎狗的时候倒是没有野兽下山偷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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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溪山顶冰雪消融时,罐罐的冬袍换成了夹棉的小春袄,又不知从哪日起,热烈日头竟在后面追着罐罐跑,他穿着轻薄凉爽的小夏衫,蹲在井边大口啃着凉爽甘甜的寒瓜,鲜红的寒瓜汁水不小心溅落在衣领上。

他用帕子轻轻去擦,擦着擦着,绿莹莹的小夏衫又变成了枣红色的对襟冬袍,掉落在地的绣花帕子也凝成一地霜雪。

“哥哥!又下雪啦!”

罐罐欢欢喜喜的跑进屋子里,而他身后堂屋墙壁上的刻痕一点一点上移,是岁月,也是童年光景。

四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