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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扇区F·第九十六章

第99章 扇区F·第九十六章
被动成双入对的两人在船上一齐出现的效果是翻倍的,接下来几天,没有一个人不在见到指挥官和首席时第一眼去看他们两个手腕上象征束缚……不,象征爱情的信物,就是这“手链”未免太有冲击力了一点。
就算是见识远大的各部部长,前来汇报工作面对二人同处一屋,一个面色如常一个满脸阴沉,一个坐姿随意一个满身是刺,他们都无法参悟其中路数,离开时都是踮着脚尖走的。
总之就是什么也不敢说,也不敢问。
目送风一样飘出去的行动部长安娜,V把看报告的终端一收,脸转向身边的人,扯了下手腕提醒对方:“注意你的表情管理,首席,否则会有人投诉你职权骚扰。”
拉法尔把手腕扯回来没好气地说:“你睡傻了吗指挥官,我们阿刻罗号没有职场投诉机构,神代有吗。”
“我这就给内务部新设一个管理室。”V言语神情间充满柔和,但一再粉碎拉法尔外出召唤龙群的图谋绝不手软。
拉法尔不是不能带着V一起传送,但这人为了监视他,之前两晚上都硬撑着不睡,还偷偷摸摸给医疗部下醒脑药剂的需求,拉法尔发现后勒令医疗部所有人放假休息,谁都别想给指挥官私下里配药,让雷伊等人还以为自己庇护所建设工作不到位,被上司冷落了。
没有提神的药,V在第三晚撑不住睡着了一会儿,但就算闭上眼睛,他都眉头紧锁着紧紧缠住拉法尔,不让人挪动半步。
手劲不一般的大,似乎也代表这个男人不曾言说的恐惧。
害怕拉法尔一去不回是真的,愤怒也是真的。
拉法尔在脑海中默默计算“桥路”上的光铱弥散情况,可这张睡着了都不得安宁的脸只需要看一眼,足以让他的思路在一晚上被打断好几次。
再不补充新的龙群,直抵太阳的路上光铱就不够了。而另一方面,在指挥官命令下给拉法尔天天发送卡辛诺拉观测数据的工程部又让他的外部脑滴滴答答响个不停,反复提醒自己的存在。现在所有超尾探测器都被召回向着那颗星球发射,这无非是在明示拉法尔,他们会不断找寻新证据为另一条路的实现添砖加瓦。
“你就算搜集再多环境数据,探测器也无法穿破云层观测到地表文明状况,那些假设根本站不住脚。”拉法尔在黑暗的卧室用力在屏幕上敲打留言,还要防着终端发出的光太刺眼让V睡不好。
“啊?我不知道啊,指挥官让我这么干的。我的大脑有一部分可能坏掉了,完全不能领会这么做的深层次意义,只能跟着指令来,不要问我。”罗修在另一头附上一张圈圈眼的涂鸦,装傻充愣到底。
拉法尔想起这人连夜把腕铐机械设计图从数据库销毁的事迹,更恼火了,然而指尖刚触到按键继续把控诉写下去,身边的男人就被光晃了一下,含混地翻了个身,手依然下意识摸索要抓住他。
拉法尔瞬间把终端扔到一边,将人带进怀里。
V在睡梦中如愿以偿捕到自己的“猎物”,没被弄醒,换个姿势继续睡了。
只有醒着的人在一边无声静默,连个叹息都怕惊扰到人。
然而这样相安无事的状态只维持了四天,V就很难再用把两个人锁在一起来限制拉法尔了。即使拉法尔没有设计图,不知道其中机关多有杀伤力,V也能从对方的眼神里感觉到他聪明绝顶的爱人已经慢慢弄清腕铐构造,只待自己一个不注意,他就能重获自由。
那样的话,他几乎不可能再有机会阻止拉法尔了。
“打个赌吧。”V在他们并肩于厨房准备早餐时忽然说。
拉法尔轻轻撕扯手里的生菜,瞥了他一眼问:“赌什么。”
“如果我赢了,你要唤醒法拉契。如果你赢了,你想到外面去我也不拦你。”V说得很干脆。让法拉契陷入沉睡的药剂是拉法尔亲自配的,V无法求助他人。
拉法尔闻言轻轻一笑:“唤醒他,然后你们两个要合起伙来对我念经了吗。”
V不置可否,把沙拉用的吐司丁递给拉法尔,语气异常温柔地说:“这船上你随意选一个人,问他是想去新世界、留在庇护所还是回卡辛诺拉,只要回答是前两个都算你赢。”
“那你不是输定了?”拉法尔挑起眉,合理怀疑V准备作弊,“你已经安排好演员了吗。”
“怎么可能。”V冤枉地摇了摇头,抬手展示腕铐以提醒这些天我们可都是一起行动。
拉法尔选的人是乔。
他的助理毫无心理准备就被上司叫到中庭小花园,虽然这几百年来乔已经足够成熟稳重波澜不惊,对各种工作都能独当一面,却还是没有见过两位上级这个阵仗这个表情出现在他面前,顿时畏缩地后退一步,把从不离手的工作板护在胸前。
“首席,指挥官,请问有、有什么事吗。”
粉头发助理战战兢兢,拉法尔则一脸严肃地把外部脑翻出火花,通过乔这些天的工作轨迹人际交往门禁录像确保V没有隔着终端提前给人灌迷魂汤。然后直接抬起眼睛,开门见山地说:“现在我们的未来有了些‘新起色’,既可以选择推开新世界的大门,也能返回故土,你怎么想。还是说你更愿意留在庇护所。”
阿刻罗号离开庇护所平台时拉法尔不是没看见这些人长吁短叹。对一点一点亲手建造出来的星空要塞,每一个人都有别样的感情,一百年后才能再见这一事实足足让他们难过到现在。
另一边,拉法尔把问题抛出后没提前进和后退的代价,也没有让乔问。他们这些人都知道一直憧憬的新世界什么样,乌烟瘴气的旧世界又是什么样,拉法尔这么说自然是在把优势往自己一方引导,反正V也没表示不能这么做。
V面色如常,嘴边噙着笑意,确实没有因为拉法尔钻空子提出异议。
乔头脑空白片刻,脸上表情精彩极了,显然没从这个突兀的问题中找到方向。好在心情平复后,他将这事当作面对面的问卷调查,拉法尔不让他问的他也不敢多问,迎着对方“你三分钟之内就要给我答复”的脸,他沉思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答道:“我希望回去。”
“……”拉法尔此刻露出的表情不得不让乔再退了一步,惹得V短促地笑了声,只能用拳头掩住翘起的嘴角,眼睛瞟向旁边的人说:看吧。
“为什么。”面色冷硬的银发青年把目光投向已经确信自己说错话而神色惊恐的助理身上,忍不住问。
乔自然一个字都不敢说,紧赶慢赶地瞥见指挥官鼓励的目光才终于鼓起勇气,小声道:“因为那是我们的家。”
对新世界的渴求和对旧世界的思念都在幸存者心中,只因这两个曾经都是无法达成的愿望,他们才将它一同藏起,可这不代表它消失了。
如果故乡还存在,他们恐怕都会毫不犹豫。
拉法尔属实大意,事实上如果不说清要付出的沉重代价,人类都会有天然的倾向。
“你们已经离开那所谓的‘家’两千年了。”拉法尔板起脸。
万事变迁,没有人在等待,那里还有什么可怀念的。
“这……”乔一时难以形容,只得思索了好一会儿后告诉他,“即使那里已经面目全非,变了一副样子,甚至山川都化为海洋,可只要再一次站在那里,我还是能指着脚下告诉其他人,我曾经在这做过什么,这里发生过什么……”
一个新的世界无法比拟,跟别说超出故土在人类心中的地位。
乔没有特别出色的口才,然而这段话依旧真挚,就连V也在略微的讶异中露出微笑,眸光清透,仿佛回忆起往昔。
遥远的过去,神代人类用无尽的欲望腐朽星球,有能者试图力挽狂澜,却晚了一步,没能最终阻止大地倾覆。
可战争确实曾在末日之前戛然而止,希望的确曾短暂出现于文明之中。
或许,那个世界只是没来得及变好。
乔口头填完这个奇怪的“调查问卷”,瞄着拉法尔的脸色,试探性地问:“我可以走了吗。”
他感觉自己再不走,今后一百年的职场欺压可能就要降临在头上了。
拉法尔只得保持风度将人赶走,宣布V赢了。没办法,人是他选的,问题是他自己提的,结果没什么可说。
他用大半天时间支付了赌金,两人一同来到维生舱室,满屋仪器的滴滴答答很有安全感,至少能让V直观看到纽特·法拉契的生命体征,拉法尔在无情地把人闷睡后,重新唤醒的程序已经启动,他们此刻前来,刚好等到棺中之人恢复意识。
纯白房间内的萨耶罗之眼能让纽特对维生舱旁边站的两个人一目了然,然而拉法尔和V等了非常久,纽特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这让拉法尔收获了好几个V侧头看过来的目光。
“你是不是把人冻坏了”的心声已经写在脸上了。
拉法尔眉头紧蹙,冷着脸调来监控数据来回来去扫了三遍,确认人已经完好无损醒了,把结果摆在V眼前,坚决不担责。
纽特的沉默时间确实漫长,充当他视力的萨耶罗之眼在房间一角不停伸缩着镜头,仿佛在确认地上站着的人还是他们。
直到又过去很长时间,熟悉的嗓音才传了出来。
“……现在是什么时间,过去多久了?你们……”
纽特的语气很轻,没有着落,带着一丝试探和迟疑,让拉法尔听了有点不是滋味,嘴角往下沉去。
仿佛他忽然才意识到,这里面的是个只要没人告诉他每一次醒来时间走过了多少分秒,就完全没有概念也没有自由的人。
纽特大概正怀疑,这已经是拉法尔毁灭星辰之后久远的未来了。
“没过多久。也就半个月。”V在拉法尔开口前抢先道,还抬起手腕展示自己的‘胜利’,告诉他,“暂时安全了。”
拉法尔把到嘴边的挖苦吞了回去,但他觉得自己再闷声不吭,这两个人就要开始他们的连环说教了。他把仪器屏幕推回一边,亮起自己的声音:“不管你要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法拉契,拿不确定的概念当依据,最拙劣的研究者才会上当。同样,人心所向也撼动不了这个可能。”
后一句话是对V的告诫,那个赌注代表不了什么。
“你是在害怕进入只有人类才擅长的领域吗。”纽特笑起来,见自己棺柩边的两个人现在“分不开”,就邀请道,“连下接线,拉法尔,我要给你看件东西。”
“我没有这个义务听你的话。”拉法尔拒绝了,眉心微蹙代表他此刻心情不佳。
“我这里有些关于永生基因的……独家细节。”诡计多端的纽特开出拉法尔绝不可能拒绝的价码。
V从旁边取来垂落的接线,递到拉法尔手中,很难不相信他们正在配合。
拉法尔以为法拉契要给他展示自己构筑的美好未来,亮出回到卡辛诺拉的诸多好处,用宏大愿景把他喂饱,可他料错了一部分,对方展示的是一个“旧梦”。
通过后颈的连接线,两人的投影坠于类比精神海的空间中。
拉法尔眼前,万物在构筑,大地铺到视线尽头,峰峦充当堆叠的障壁,微沉的天空一蹴而就,盛满了雨滴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他闻到细微的硝烟味道和浓重的血腥,眼睛还没找到气味散发的源头,一个庞然大物就砸在他脚边。
一头拥有鸟类外形的巨物,身上却有畸形的肢体,拉法尔意识到,这就是恶魔,导致卡辛诺拉遭遇浩劫的元凶之一。
恶魔的尸体在“梦境”中形成后,拉法尔再度举目,便能发现更多的尸骸延绵到远处。
可这些不是这场梦的焦点,那艘停泊在金属举架上的银白色舰船恐怕才是。
即使在不明媚的天空下,这艘船依然显得那么崭新、优美,同样带着些许身为战舰的凶悍,让人不由自主为它即将飞往天际心生神往。
这是阿刻罗号启程的那一天。
这个念头一出,舞台便开始生成人群。萨耶罗的银白制服在这片空地上到处都是,大声吆喝让所有人注意污染的,赶紧清理现场把恶魔尸体运走的,在混乱中清点物资和人数的——确实和想象中一样,这些知识库精英离开故土好不狼狈,地上的局势已经不允许他们推敲前往新世界的计划是否有更多漏洞了。
很快,拉法尔在一众银白制服中发现了一群低调的黑军装,他心有所感,立刻走过去,果然发现为首的男人是V。
站在硝烟中的男人英俊挺拔,头发比现在短很多,脸孔年轻到让拉法尔怀疑这人在少年时就已经身经百战。V在观察周围,但并没有打算帮忙的意思,明显对周围的萨耶罗学者有很深的敌意。
“别往那边看你的V了,来看看重点。”
在拉法尔想去碰碰V的脸时,纽特在他身后出现,笑着勾回他的注意力,微微扬起下巴指向一边。
一场对话,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两千年前的纽特,比起拉法尔对他的既定印象,他的制造者此刻也很年轻,胸前有一枚看上去十分沉重的挂坠,是个蛇眼权杖的徽记。
和终端上的密码端口图标如出一辙。
“我把人给你送到了,纽特。”与之对话的是个少年,穿着和萨耶罗学者银白制服不同的纯白衣装,因为二者都是白色,拉法尔方才一时没注意到区别,仔细观察后才发现,正在忙碌的人里面也有这些白衣服的身影。
这个少年脖子上也有挂坠,拉法尔认出这枚封有竖瞳的羽翼鸟笼,这是第一库歌洛仙的徽记。
萨尔沃救下V和他的部下后将他们送往一处隐秘之地,那是第一库的地盘,想必“把人送到”的意思就是这个。
“其他人都没办法过来,所以只有我来给你送行了。”少年像移交货物一样在一块工作板上签好名,交给面前的纽特,“我的咒法部队还在禁制外抵挡魔潮,现在的地表魔力不足以让他们支撑太久。事不宜迟,该启程了。”
年轻的纽特收下工作板,看了看狼藉的四周,仿佛因此下定某种决心,开口道:“我们一起走吧,伊诺。”
卡辛诺拉已没有希望——任谁在那一刻都会这么想,留下的人会被困死在地表。
少年却摇头拒绝了,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他说:“我们都有各自的使命,你的不比我的轻松。”
纽特脸上皱起痛苦之色,只是那神情一瞬便消失了。他是萨耶罗的领袖,不能在其他人面前展露脆弱,因此他只能强行止住溢出的情绪。
少年看他这副模样,无可奈何地苦笑出来,告诉他:“如果我们都能活下来,我在地表仰望星空时会看到那颗星星,看到你们所在的科赛格桑。”
“去吧,纽特。别把它当成永别。”
少年轻轻一抬手,他面前的人就被一阵风轻柔地送到阿刻罗号前。
“就算到不了也没关系,在星空活下去,或许某一天潮水退去,卡辛诺拉恢复生机,你们还可以回来。那时,我们也会度过劫难,密督因说不定还存在于世。”
密督因。拉法尔记下这个地方,这应该就是那处隐秘之地的名字。
“这人是不是会预知未来。”他问身边构筑这场梦的人,纽特没有回答他,他望着远方的自己,似乎沉浸在这场梦里了。
萨尔沃此时正从船舱出来,拉住过去的纽特正在汇报什么,大概是催促所有人尽快登船。
银白制服和黑军装纷纷踏入舱门,另外一抹纯白留在原处,和更远处的同伴一起狩猎拥有飞行能力的恶魔,确保阿刻罗号腾空时不被搅扰。
没有更多了,梦渐渐破碎,短暂到根本没有几分钟可以臆想。
“他是谁。”拉法尔知道那个答案,但还是问了。
“伊诺·特里斯维奇。第一库歌洛仙最后的神匠。我的朋友。”
重新变得空无一物的精神空间中,纽特也渐渐从过去走出,唇边弯起笑容。
“是他封存了永生基因,但我不确定他是否完全销毁了样本,密督因是否还存在神代的遗留,但……”纽特略微停顿,没有继续说完,而是转而对拉法尔道,“五座知识库在浩劫来临时选择了不同方式试图将文明延续,第四库,我们萨耶罗步入星空,而其他选择留在地上的人并没有坐以待毙,他们也会拼尽全力,抵抗恶魔的浪潮。”
拉法尔知道纽特给他看这些的意义,但他没有被打动。
他轻声问:“所以你全部的信任,包括要我相信你的异想天开,就是因为这些人,这场对话吗。”
可他看到的却是人类即便心灵多么顽强,却依然没有力挽狂澜的力量。因为那场梦里,人类的尸体堆叠的比恶魔的尸体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