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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没关系。”

第99章
“没关系。”
安倍唇角弧度加深,眼眸低垂却笑意匮乏。
“你虽说是生者,到底是妖怪,地狱的环境虽说恶劣,却是最适合妖物的。我有一个术式,可以以地狱的阴气滋养你自身,不如试一试?”
艾修看着他沉默片刻。
刚刚那个借口只是想到鲤伴所说他的咒力施展的反转术式,不仅可以使他伤势恢复,还能让他不至于因为饥饿身体出现问题。安倍刚才立刻想到用他伤势愈合情况试探,他以为是已经联想到那心法对于他咒力的阻碍。
毕竟咒力是从负面情绪中提取,那他心平气和了,哪怕他没有太明显的感觉,想也是会有影响。
安倍只会比他更清楚他提供的心法的特性,刚刚的行为也彰显对方是知道咒力的存在。
他预想的很好,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不再使用心法。
此刻安倍却提也未提这个已知的问题,而是另外抛出一个不知具体用出的术式。
“阴阳师有很多办法控制和役使妖怪,如果他提出让你主动签订什么契约或是和他建立什么联系,尽可能不要配合。”
此刻那颗装了岩浆的光球已经很黯淡。安倍一张温厚可靠的脸隐在黑暗处,半明半暗,无数恶鬼围在周围,或明目张胆或似有似无的看着这边。
艾修忽然褪去茫然和懵懂,万分清晰地意识到此地此刻的危险。
如鲤伴所说,那他便是对方的俘虏,是阶下囚。
一时的怀柔只是手段,他一有不配合的地方,对方随时都可以换个方法。
“修。”
醇厚低沉的声音一下子将陷入踌躇和不知所措之中的艾修惊醒,高大的男人凑近,又像他刚醒来时候那样突兀地将手伸向他。
“怎么忽然炸毛了呢?”
男人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疑惑。
危机之下,还不能被很好掩盖的本能反应一览无余。狐妖不仅是炸毛了,就连两只耳朵都下意识后趴,眼睛盯着安倍观察他的攻击意图。
艾修意识到这一点转身就向后跑走,向着他来时候的方向。
只是相比晴明带他来时候的平静,艾修逃离的路上不断有不知名的东西围过来,满带兴奋和恶意的嬉笑声和其他怪异声响从四周传来,黑暗中似乎全是这种东西。缠缠绕绕的东西试图勾住他的脚,又或者直接去拽他的尾巴。
“不再装了吗?明明花费了不少时间。”
有声音虚假的惋惜。
安倍无波的眼神看着艾修离开的方向,并没有打算去管。
发现安倍的无动于衷,地狱恶鬼们原本只是小打小闹的动静便没有顾忌起来。生前就为凶恶的人类妖怪,死后在这暗无天日弱肉强食的地狱里磨着,不仅没有成为善魂,反而更加恶劣。
一见血就不可收拾。
山本五郎左卫门后来都有些担忧。
“你不是说他的能力极强,还很好用,适合收为百鬼,再不管他可就真的死了。”
“这里可是地狱。”
山本五郎左卫门恍然,嘿嘿笑着:“啊啊,我竟然差点忘记这回事,这里可是地狱啊,他死了灵魂也是要困在这里的。”
安倍静静看着艾修的方向,根本没有打算回应山本五郎左卫门。
对方是人类时候就胆小卑劣,死后也不会改变本质,卑劣者的灵魂就像是他此刻的外表,只是一坨令人生厌的烂肉。好在还有些运道,误打误撞得了不少衷心又实力不错的帮手。
安倍是没打算艾修死的,咒术师死后灵魂不能再使用咒力,他还想用他。
撕裂的疼痛艾修已经无从分辨是从哪里传来。
眼睛还在恢复,看不见前路的他此前一头撞进什么东西的嘴里,若不是后有恶鬼为了争抢猎物将那只鬼魂扯烂剖开,他说不定能体验一次被消化腐蚀的感觉。
跌跌撞撞不知道跑了多久,艾修浑身血淋淋皮肉模糊地跑到业火火海,畏惧业火的恶鬼早前便有一部分停下了脚步,让他多少有些喘息的机会。
“为什么忽然那么决然地离开呢?”
安倍就站在身前,艾修艰难呼吸着,没有看他。
对方语气平和:“很久之前,听说过你,我就想,若你是我的百鬼,我们并肩,世上将没有不可攻破的阻碍。不仅仅是百鬼之主、京都之主,我会是存世的神明。”
反转术式确实很强,刚刚的经历下,艾修自发地学会了咒力的运用,从痛苦和恐慌中提取咒力,又将咒力修复自身,甚至尝试将它附着在爪子上牙齿上尾巴上,在被攻击的间隙好歹也给予一些反击。
但感受着此刻安倍晴明山岳一般沉重巍峨的气势,他知道自己这点小手段,就和没有没什么区别。
他不知道安倍要做什么,已经扯下了温和面孔,此刻再假惺惺地戴上,也像是猫抓老鼠时候的戏耍。一切尽在掌握,所以可以居高临下,不紧不慢,施恩一样给即将遭难的猎物一线喘息。
“你拥有着我前所未见的特殊血脉和强悍天赋,却放着它们白白浪费。”
阴晦气息泥沼一般,艾修陷进去,身体就像是完全没了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安倍伸手盖住他的脑袋,手指用力握住,带给他剧烈地疼痛。
“抱歉,本来打算用更温和点的方法,那样,你也不会这么疼。”
嗡的一声响后,脑子思绪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是比此前身体被撕扯更尖刻的疼痛。
——
“我要过去,必须要是亡魂才可以吗?”
“大将!”
鲤伴神色冷静至极问出的问题将一只只奴良组妖怪吓得面露惊恐。哪怕那是对象,也不能为了救人先搭上自己一条命啊!
在他对面,不论韩逖还是鬼灯都面色冷沉。
艾修此刻所在的地狱,不仅具备地狱神职的鬼灯进不去,被阎魔收回职权也依旧不能进去,韩逖这个虽然没有职权但灵魂极为特殊强悍的一样被地狱排斥在外。甚至可能他们三番两次地试探,那地狱隐隐的神智有所感知,警惕地蜷缩的更紧一些。
壁垒更厚了,当然不至于无法重新建立联系,但处于这种未知的顾虑,他们到底不再轻易试探。
“……妖怪虽然是生者,但确实不会像活人一样那么分晓阴阳。”
鬼灯忽然说。
鲤伴也说出他的想法:“罪孽这种东西,既然艾修没有做过恶事都会因为血脉被识别成极恶之人,我为什么不可以呢?不知道地狱里有没有相关的办法。”
韩逖知道鬼灯所在的地狱就连审判都全靠天道赋予的职权,像这种使无罪之人看起来有罪的,估计还没有前例。
倒是他们那边自古以来不少邪魔外道想作恶也管不住自己,还惧怕生前死后报应的,想出层出不穷的法子妄图蒙蔽规则,掩盖自己的罪孽。或是想办法‘借命’‘换命’‘替身’,以此让人代自己受过,自己逃脱罪责。
这种事在唐以前的酆都都还是常见的,直到后来遭了难,神仙都陨落的陨落,天道规则的约束反而更强,这种小手段到了阴间便立即现形,发现了都要罪加一等。
虽说已经是过时没用的术式,但因为阳世人不通阴间变化,仍旧有许多人想改换命格或惧怕报应而做许多事,所以韩逖其实特意研究过。
“只要能找到一个极恶之人,我简单施咒,倒是可以短暂的将对方的罪孽归到奴良二代目的身上,不过这到底不是你的罪孽,维持不了多久就要找回原主。”
现世这么搞的人大多会加上些阴狠的行径以更好更久地遮盖规则,做得精妙的甚至顶了极善之人的命格,一直到阎罗面前才被看出端倪。
韩逖却是不可能这么做的,持续的当然也短。
“而且孽力多了,也会对你产生影响。”
“没关系。”
“极恶之人,如果能算亡魂,这种我们地狱里再多不过了。”
“那就试试吧,听说这边也有阿鼻地狱,可以在里面挑一个最凶恶的。”
鬼灯想都没想:“那就那个惨惨鬼吧。”
阿鼻地狱——惨惨鬼·名字太难记·无惨被提出去时候整只鬼都是恍惚的,阿鼻地狱的刑罚不一定能让人改过自新,但至少能调教得鬼学会礼貌。毕竟不是童磨那样不论生前死后都没有情绪的怪胎,无惨死后还多了痛感。
黑发黑眼的青年表现出温和谦逊时候还是很有欺骗性的:“请问阴阳师大人,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呢?”
问的时候无惨和看守阿鼻地狱门的狱卒对上视线,只是一眼就能从里面的痛恨厌恶情绪中认出起鬼杀队剑士的身份。无惨思绪急转,他审判的时候就知道阿鼻地狱别的囚魂还能有再转生的机会,他却是不可能的,地狱一日不灭亡,他就一日被囚在这里受尽折磨。
刚开始他还想着是不是地狱出了乱子,这人是想救他,但看着看门狱卒按捺着并不阻拦的行为也知道,没这可能。
这样想着,无惨也沉默下来,只贪婪地看着外面的景象,没有遍地的青色彼岸花,没有惨叫受刑的亡魂,久违的正常景象。忽然,亡魂面上表情流露出狞恶,怎么能,怎么能!有那么多亡魂在正常生活,他却要一直一直受苦下去!!
世上万事最怕对比,看惯了阿鼻地狱和他一样受苦受罚的亡魂无惨还能保持住的心态,出来一趟全崩了。
没人关注鬼舞辻无惨的心情,韩逖把他的罪孽转移了一半在鲤伴的身上就足够把他在个别人的感知里变成一个罪大恶极的家伙。
事情做完,好不容易出来放了个风的鬼舞辻无惨再次被关回去。
鲤伴当即就请韩逖将他送进去,但那地狱到底一切未知,不做好完全的准备不管是鬼灯还是韩逖都不放心。
“当前的情况,只能从外面暴力突破,之前希望提前有人进去只是担忧艾修的情况。但那个地狱里面具体什么情况我们都是不知道的,不说环境,单单已经在里面盘踞很长时间的安倍晴明就不是简单的家伙。”
简单的家伙也不可能祭泰山府君还能成功的,光这点已经足够说明对方阴阳五行造诣和能力。
韩逖便给鲤伴做了伪装,还借出一件外表低调的黑袍法器才让他进去。
倒是鬼灯看起来并不担心,还承诺道:“死在里面也没关系,到时候下了地狱,给你算因公殉职,会有金钱补贴,而且直接就是中级狱使,各方面给你更多的权限。”
花开院秀元沉默,分级的狱使,那不是鬼灯弄出来坑他的吗?
怕不是觉得奴良鲤伴实力太强,不愿意他接些简单的杂活摸鱼,啧。
鲤伴睁开眼睛便觉得灼热,身体自然下落,可怖的高温就是从身下传来。
黑雾一般的畏笼罩着看不到面目的修长人形悬浮于岩浆之上。鲤伴刚简单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身下岩浆中就伸出了密密麻麻张牙舞爪的枯黑的鬼手。
那些鬼手又在鲤伴身周停顿,看不见男人怎么动作,那些东西全化为粉碎掉落。更多的鬼手发疯一般过来,发现这些东西似乎无穷无尽,还只知攻击无法交流。鲤伴干脆忽视了他们,向着唯一能看到的岸边飘了过去。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蠕动的尸体。
不过是亡魂的尸体,已经死去的东西无法再死一次,断裂的肢体躯干或是碎肉混杂在一起,有亡魂骂骂咧咧的在拼凑。
鲤伴的出现最初没有谁发觉。
但鲤伴从岸边的地面和石头上发觉兽类、准确的说,是猫科动物深刻而无章法的抓痕,心脏猛地跳动又缩紧。他直觉艾修出了事,顾不上再看这里的环境,鲤伴径直迈步向着感知中艾修的位置过去。
他这样横穿的行为,让原本找头的找头,摸脚的摸脚的亡魂全部注意过来。
“生者,又是一个生者!”
激动贪婪地声音来自一个拼好了大半身体的亡魂,下一刻即将拼好的身体分得更碎,和身边其他亡魂的混杂在一起。此后所有想要阻拦的皆是如此下场。
在发现这些亡魂不在乎自己身体被撕碎,唯独惧怕那边的火海的时候,鲤伴立刻将所有能看到的全部扔了进去。
火海里的黑色鬼手在魂体碎片还在半空时候就兴奋如同闻到血味的野兽,迫不及待第一时间将那些亡魂淹没进岩浆里。
再没有亡魂试图靠近鲤伴或是阻拦。
地狱的黑暗对鲤伴没有影响,他半路忽然顿下脚步,从石头的夹缝中拾起一片连着皮肉的被血色沾染的白毛。
一路过来都有未干的血迹,他看到有亡魂在他过来之前还在津津地舔舐。
卷携着怒火的畏,浸透着狞恶血腥又烧灼的味道,那威势即便是地狱的恶鬼也不由得一窒,离得近的被震慑的不得动弹,远一些的还能惊疑颤抖着问一句:
“什么东西?业火火海里诞生出什么厉害恶鬼了吗?”
被韩逖遮掩更改过的妖力特性,鲤伴的畏竟然恰好和业火中鬼手的有些相似,只是更加强悍凶残,他们才会这样猜测。
有跑得快的鬼见识到鲤伴扔魂下火海的姿态,笃定地频频点头:“一定是,它出来二话不说就把我们往火海里扔啊!还是切碎了再扔!”
本来囫囵着被火海吞噬就很难再爬出来,更别说撕碎了,在地面上拼凑起来都要好些时间,火海里还有鬼手干扰,能残缺着拖着一部分上岸已经是运气极好的。
“不行,他好强,根本打不过的,快告诉安倍大人啊!”
那只亡魂惊慌到几乎绝望,祈求着眼前距离安倍晴明更近的恶鬼。
“火海里诞生的新鬼?”
有些微弱的声音响起,无力趴伏在岩石上的狐妖一点点抬头,微眯的眼眸远远的看向那股张扬煊赫的威势所在方向。
突如其来的变数,偏偏他正处于前所未有的虚弱状态。
万分的不安,却又不愿舍下这好不容易得到的躯壳。
畏惧的未知的家伙似乎只是下一秒就出现在他们面前,有跟随安倍晴明的亡魂吓了一跳,色厉内荏地喝道:
“你是谁?!”
高瘦却浑身漆黑的恶鬼被一身黑袍遮盖着,看不见脸,头颅面部都是一团黑色雾气的模样,那股极恶又炽热的气息,确实有些像那些被业火吞没腌入味的恶魂。
但眼前的家伙是只妖怪。
还活着的妖怪。
警铃自心中响起,银白的狐狸虚弱地向后退了退,不敢对上这奇怪来者分明看不到却似乎满是仇恨和怒火的视线。
刺骨的寒意从指尖极快传遍全身。
狐妖警惕低垂着脖子缓慢躲去其他亡魂身后,看到那双刻意避开仍死气沉沉阴翳的眼睛时候,鲤伴就意识到——那不是艾修。
鲤伴思绪都有一瞬的昏沉和空白,黑袍下的手颤抖,但他很快从那堪称惊恐地状态中恢复。
他极度冷静地大开杀戒。
他听到这些家伙似乎误会了什么,正好——不论艾修在这里遭遇过什么,这里的所有东西都不冤枉。
无数亡魂的投喂令火海意外的沸腾,鲤伴杀到一半,熔岩就似一条嗅到猎物踪迹的蛇,静默地盘绕过来。
这似乎更加重和锤定了这只陌生妖怪的身份。
业火火海,竟然真的诞生出妖怪了吗?还全然无法沟通。
怎会如此不给亡魂活路啊!
鲤伴展开镜花水月,被更改了形态的畏仍旧不同,身形却更虚无缥缈,即便是岩浆底下的鬼手也识别不出鲤伴的所在。
这种姿态在火海侵染过来之后才出现,便顺理成章地被误以为主场优势。
最后只余下狐妖。
安倍晴明避无可避,沉着阴森地盯着这只妖怪,思索是否要舍弃这个似乎出了毛病的身体——修长白皙的手自袍底伸出,掐住狐妖的脖子。